太子會前往赴宴的消息早兩天便傳了出去,所以今日的定陽侯府,人滿為患。
屈驕瓏作為侯夫人,自然是在前廳迎客。
所有前來的賓客,都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這定陽侯夫人,好似忽然間知書達禮起來,一言一行同自小養(yǎng)在深閨的世家貴女也不遑多讓了,與他們記憶里那個潑辣蠻橫的女子判若兩人。
來前還準備看笑話的一些人頓覺失望。
“太子殿下駕到!”
唱和聲如平地驚雷,眾賓客紛紛起身。
“參見太子殿下?!?/p>
屈驕瓏和陸明淵作為主人,帶頭相迎。
太子的眼神都沒落在陸明淵身上,只是伸手將屈驕瓏扶?。?/p>
“又來這些虛禮,孤可是為了英兒特意趕來,驕瓏這般,可有些傷孤的心了。”
屈驕瓏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溫笑道:
“承蒙太子殿下抬愛,妾身感激不盡,英兒此刻還在梳妝,待會兒出來見到您,想必也很高興,眼下吉時未到,太子殿下請上座?!?/p>
一番話說得疏離得體中又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親近,太子雖仍心有不悅,但看了看在場熙熙攘攘的賓客,終究沒說什么,提步往主位落座。
屈驕瓏兀自吩咐婢女上茶,未曾注意身旁的陸明淵早已雙拳緊握。
恰在此時,又是一聲高喝:
“賢王殿下駕到!”
這下不止賓客,連太子都詫異地挑了一下眉。
誰都知道賢王喜好游山玩水,與朝中官員并無私交,今日怎么會來湊這個熱鬧?
壓下心底的疑惑,眾人再度起身相迎。
賢王邁步進來,一邊說著平身,一邊看向主位的太子,挑眉,“喲,皇兄也在?那看來是臣弟來遲了。”
太子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孤同驕瓏交情匪淺,出現(xiàn)這里不奇怪,倒是賢弟,怎的也來湊這個熱鬧?”
賢王不動聲色地瞥了屈驕瓏一眼,沒有回答太子的問題,只是往前走著,又隨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抓了一把花生米,邊走邊一顆顆扔進自己嘴里。
“近日無聊么,能趕得上的熱鬧也就定陽侯這里了,況且臣弟聽說定陽侯前些日子還帶了個美嬌娘回來,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子,能讓素來對侯夫人一往情深的定陽侯,動了凡心。”
這話聽著不像是來湊熱鬧的,倒像是來砸場子的。
不過眾人也習慣了,賢王此人閑散不羈,說話做事素來放肆,心情不好的時候路過的狗都要被他踹上一腳,在場眾人誰沒被他那張嘴無差別攻擊過?
只是有些同情地看向屈驕瓏。
聽說屈氏最是疼愛這個小女兒,眼看女兒的生辰宴就要被人砸了,屈氏只怕氣死。
按屈氏以往的性格,又有太子撐腰,估計馬上就要跟賢王掐起來。
有好戲看了。
卻見屈驕瓏的神色并未有絲毫異樣,安安靜靜立在一旁,并不接話,好似賢王說的事情與她無關似的。
太子臉色也沉了下去,冷然的目光看向定陽侯。
陸明淵根本沒注意太子的目光,只是盯著屈驕瓏:
“驕瓏,你怎么不說話?”
屈驕瓏歪著腦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侯爺,恕妾身冒昧,賢王殿下難道不是在跟您說話嗎?方才哪句話是沖著妾身來的?”
是了,換作前世的她早該說話了,她會為了維護陸明淵,叉起腰,當著所有人的面跟賢王嗆聲。
屆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笑她言行無狀,更笑丈夫都把外室?guī)Ъ依飦砹耍€口口聲聲說丈夫?qū)λ邑懖挥濉?/p>
而陸明淵呢?美美隱身,眾人只會可惜好好的定陽侯,娶了這么個沒腦子的夫人。
到底當過一次老太君,如今這些小心思,在她眼里簡直宛若過家家一般幼稚。
眼下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將陸明淵梗住。
是,賢王確實是沖他來的,可這種時候他說什么都不對。
反駁?男子三妻四妾是再正常的不過事,他這樣至今后宅只有一位夫人的,已是世間少有。平日里眾人只會贊他情深義重,可眼下這樣的場合,他上趕著解釋,反而會變成懼內(nèi),往后朝中同僚如何看他?
不反駁?可他和駱雨柔本來就不是那樣的關系,又憑什么承受誤解?若是此事傳到皇上耳朵里,認為他欺負了屈大將軍遺孤,皇上可饒不了他。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緘默不語,讓妻子出面。
可不知怎的,平日里最是維護自己妻子此刻像是換了一個人,他都親自開口了,卻碰了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
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眼下所有人都朝他望過來,陸明淵抿唇,終究拱手道:
“賢王殿下不知實情休得胡言,那名女子只是臣剿匪途中順手救下的孤女,臣憐她孤苦無依才暫時收留,待為她尋到家人自會送走,若不然,難道要叫她一個弱女子橫尸街頭嗎?”
陸明淵極力想把重點轉(zhuǎn)移至自己的仁義上,可惜……
一早就被屈驕瓏送了新衣的駱雨柔,此刻穿著一身雪青色的織錦襖裙,外罩一件狐毛鑲邊斗篷,襯得她肌膚如雪,嬌弱可人,妝容更是精心修飾,楚楚動人,哪兒有半分灰頭土臉的孤女樣?
她從人群中邁步而出,在賢王面前盈盈跪下:
“參見賢王殿下,民女駱雨柔,僥幸得侯爺搭救,感激不盡,能暫住侯府也只是因為侯爺宅心仁厚,民女與侯爺清清白白,還請賢王殿下慎言?!?/p>
她自以為開口替陸明淵解了圍,殊不知她這一身的打扮,讓她的話完全沒有說服力。
清清白白?她這一身可不清白。
賢王輕笑一聲,拖長了音調(diào),“原來如此,駱姑娘快快請起。實在是駱姑娘貌美如花,若是換成本王,想必也是會出手搭救的。定陽侯一定不是這種人,都怪本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p>
駱雨柔還當她解圍成功,順帶得了賢王夸贊,嘴角抿起一個羞澀的弧度。
只有賓客們低頭忍笑。
眾人都聽出了賢王的弦外之音——說什么心懷仁義,不就是見色起意?
陸明淵臉色難看至極。
屈驕瓏則在此時不痛不癢地打了個圓場,“賢王殿下說笑了,先落座吧。”
賢王回頭瞥她,“嗯”了一聲后——
一屁股坐在陸明淵的位置上。
全場陡然一靜。
但其實真要說起來,賢王又好似沒錯。
誰也不知道賢王要來,所以沒有準備他的位置,最尊貴的位置已經(jīng)叫太子殿下坐了,賢王的身份地位僅次于太子,在太子身旁落座也合理。
就是定陽侯這個主人翁,等下要被擠到邊兒上去咯。
“爹!娘!我們回來了!”恰在此時,兩道年輕的嗓音由遠及近。
是陸扶危和陸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