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蘇家別墅的燈光逐次熄滅,只剩下書房的窗還亮著暖黃的光。蘇晚意端著溫牛奶走過走廊,腳步卻在書房門口不由自主地停住了。門板縫隙里漏出的嗚咽聲,像細(xì)小的鉤子,輕輕撓著她的耳膜。
她放輕腳步靠近,冰涼的門板貼著滾燙的臉頰,父親蘇安壓抑的哽咽聲清晰地傳了出來。書桌上應(yīng)該擺著江行的遺像,因為她聽見父親用近乎呢喃的語氣,一遍遍喚著 “行哥”。
“行哥,你怎么就這么走了……” 蘇安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里,夾雜著指腹摩挲相框的輕響,“你放心,硯禮我一定照看好,絕不會讓他在外面受半點委屈?!?/p>
蘇晚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牛奶杯的把手,溫?zé)岬囊后w透過杯壁傳到掌心,卻壓不住從心臟蔓延開的寒意。她知道父親重情義,可此刻這話語里的沉重,讓她隱隱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
下一秒,父親的話像驚雷般在她耳邊炸響。
“行哥,當(dāng)年我們定下娃娃親是時候履行了,我打算讓晚意嫁給江硯禮。” 蘇安的聲音帶著決絕的堅定,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懇求,“只有這樣,才能讓硯禮名正言順地成為蘇家的一份子,成為真正的一家人,才能擋住那些豺狼虎豹的算計…… 這孩子太苦了,我得讓他有個安穩(wěn)的家?!?/p>
“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幾個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蘇晚意的心湖里激起千層浪。她靠在冰冷的門板上,背脊瞬間僵住,手里的牛奶杯晃了晃,溫?zé)岬囊后w濺在手背上,她卻渾然不覺。
十幾年的少女心事,像被藏在樟木箱底的秘密,此刻突然被陽光照得無所遁形。從幼兒園追在他身后喊 “硯禮哥哥”,到青春期偷偷在日記本里描摹他的側(cè)臉,再到如今看著他落魄卻依舊挺直的脊梁 —— 那些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喜歡,那些以為永遠(yuǎn)只能是秘密的歡喜,竟然以這樣猝不及防的方式,有了開花結(jié)果的可能。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像要掙脫肋骨的束縛,“咚咚” 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甚至擔(dān)心會被書房里的父親聽見。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冰涼的門板也無法冷卻那股從心底直沖頭頂?shù)臒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原來…… 原來她的喜歡,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實現(xiàn)。
雖然這回應(yīng)來得如此沉重,帶著長輩的期許與命運(yùn)的無奈,可蘇晚意的心底還是像炸開了一串煙花,絢爛的光芒驅(qū)散了深夜的寒涼。她想起江硯禮瘦得硌瘦的肩膀,想起他紅著眼眶藏照片的模樣,想起他接過水杯時冰涼的指尖 —— 如果這場婚約能讓他真正擁有一個家,能讓他不再孤單漂泊,她愿意。
可歡喜之外,又有細(xì)密的不安像藤蔓悄悄纏上來。她想起江硯禮皺著眉說 “別跟著我” 的模樣,想起他聽見 “小兩口” 玩笑時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想起他看她時眼底藏不住的反感。這樣帶著憐憫與責(zé)任的婚約,他會接受嗎?他知道了會不會更加厭惡自己?
書房里的燈光搖曳了一下,蘇安起身的動靜讓蘇晚意猛地回神。她慌忙端著牛奶杯后退幾步,躲進(jìn)樓梯轉(zhuǎn)角的陰影里,心臟還在砰砰直跳,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蘇安走出書房時,眼眶通紅,看見她愣了一下:“這么晚還沒睡?”
“給您端杯牛奶?!?蘇晚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可微微顫抖的尾音還是暴露了她的慌亂。她把牛奶遞過去,目光不敢與父親對視,生怕被看出端倪。
蘇安接過牛奶,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眼底滿是復(fù)雜的情緒:“晚意,硯禮這孩子……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要多照看他些?!?/p>
“嗯。” 蘇晚意低低應(yīng)著,看著父親疲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緩緩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月光從樓梯間的窗戶照進(jìn)來,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指尖的溫度早已涼透,可心臟卻依舊滾燙。
十幾年的暗戀長跑,她以為還要追很久很久,卻沒想到命運(yùn)會以這樣的方式,將她推向那個心心念念的少年。這場始于上一輩情誼的婚約,究竟是救贖還是束縛?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緒,一半是隱秘的歡喜,一半是未知的惶恐,像揣了只撲騰的小鹿,在寂靜的夜里敲打著她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