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葵只覺得臉頰上的熱度還未完全消退，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讓她只想快點逃離。
“那個……”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目光飛快地瞟了一眼窗外，“雨好像小多了……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我……我先回去了。”
周緒沒說什么，只是起身走向玄關(guān)旁的儲物柜。他打開柜門，從里面拿出一把黑色的長柄傘，走到夏葵面前，遞給她：“拿著。外面還在飄雨絲。”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太多情緒，但那把傘遞過來的動作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夏葵接過還帶著他指尖微涼觸感的傘柄，低聲道了句“謝謝”，便匆匆撐開傘，幾乎是逃也似的融入了外面潮濕的暮色里。
回到家，熱水沖刷過身體，才讓夏葵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下來。換上干爽的家居服，她拿起換下來的那件屬于周緒的白T恤。純棉的布料握在手里，似乎還殘留著一點洗衣液的清爽氣息，混合著……或許是她自己的體溫？她甩甩頭，把腦海里不合時宜閃過的、今天在游泳館發(fā)生的種種畫面驅(qū)散。還是……自己親手洗干凈再還給他吧。她這么想著，走到洗漱臺前，認(rèn)真地揉搓起來。
可能是因為今天是周末，夏嵐回來的比平時早一點，手里還提著打包好的餐盒。廚房里很快傳來微波爐運轉(zhuǎn)的嗡嗡聲和食物的香氣。
“丫丫，出來吃飯，我?guī)Я瞬嘶貋?。”夏嵐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夏葵應(yīng)聲出去。餐桌上擺著幾樣精致的菜肴，是夏嵐從一家不錯的餐廳打包回來的。夏葵看著這些菜，并沒有什么食欲。她已經(jīng)記不清多久沒吃過媽媽親手做的、帶著家常煙火氣的飯菜了。大多數(shù)時候，她的晚餐是外賣盒子或者快餐店里的匆匆一餐。
母女倆相對而坐。夏嵐一邊夾菜，一邊習(xí)慣性地詢問夏葵在學(xué)校的情況，偶爾穿插幾句“要專心”、“別分心”的叮囑。夏葵低著頭，小口吃著，夏嵐問一句，她便答一句，氣氛平靜得近乎疏離。
夏嵐事業(yè)有了起色后，在物質(zhì)上對夏葵從不吝嗇，零花錢給得大方，只要夏葵開口，能力范圍內(nèi)的東西基本都會滿足。但那份嚴(yán)格也從未松懈，即使工作再忙，她也會定期聯(lián)系班主任了解夏葵的學(xué)習(xí)動態(tài)。給夏葵買手機(jī)，與其說是方便聯(lián)絡(luò)感情，不如說是為了方便掌控她的行蹤——畢竟，夏嵐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
夏葵沒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幾口就回了房間。
坐在書桌前，夏葵拿出手機(jī)。屏幕的光映著她的臉。她點開和周緒那個簡潔的聊天框，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了一會兒，才敲下一行字：
夏葵(sunshine)：晚~今天謝謝你了 (嬉笑.jpg) 你什么時候方便？我把衣服洗干凈了還你。
消息發(fā)出去，她盯著屏幕，指尖無意識地?fù)钢謾C(jī)殼邊緣。
幾乎是同時，那邊就顯示“正在輸入…”。
Z：明天下午。
簡潔利落，一如既往。
夏葵松了口氣，指尖輕快地回復(fù)：
夏葵(sunshine)：ok！(俏皮.jpg)
屏幕那頭，周緒看著那個活潑跳躍的俏皮表情，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沒再回復(fù)，只是將手機(jī)輕輕放在了一邊。
第二天下午，陽光透過窗戶灑進(jìn)來。夏葵拿起已經(jīng)晾干、散發(fā)著陽光味道的白T恤，仔細(xì)地、近乎虔誠地將它疊得方方正正，放進(jìn)一個干凈的紙袋里。雖然知道周緒家就在同一個片區(qū)，之前也偶然地去過一次，但真正走過去，還是有點距離的。
走到半路，一家小小的、裝修別致的文創(chuàng)店吸引了她的目光。櫥窗里擺滿了各種可愛的小玩意兒。夏葵腳步頓了頓，鬼使神差地推門走了進(jìn)去。
店里很安靜，彌漫著淡淡的木香和紙墨氣息。她沿著貨架慢慢走，指尖拂過各種精致的小物件——手繪明信片、陶瓷擺件、編織掛飾……目光最后落在一個復(fù)古黃銅色的櫻花鑰匙扣上。小巧玲瓏，花瓣泛著沉穩(wěn)的光澤，透著一股獨特的韻味。
“老板，麻煩幫我包一下這個?！彼龓缀鯖]有猶豫，指著那個鑰匙扣說道。
付完錢，她小心地將裝著鑰匙扣的小盒子，藏在了疊好的衣服袋子最底下。
站在周緒家熟悉的門前，夏葵深吸一口氣，將裝著衣服的紙袋緊緊抱在胸前，像是抱著什么珍貴的寶物。她抬起手，指節(jié)輕輕叩響了門板。
“叮咚——”
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夏葵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像只受驚的小鹿，飛快地用手捋了捋額前的碎發(fā)，又下意識地扯了扯衣角，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自認(rèn)為最自然得體的笑容。
門開了。周緒穿著簡單的灰色家居服站在門內(nèi)，身形挺拔，氣質(zhì)清冷。
“嗨~”夏葵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雀躍，還下意識地?fù)]了揮手。隨即，她雙手捧著紙袋，鄭重地遞到周緒面前：“昨天謝謝你啦！衣服我已經(jīng)洗干凈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真誠的感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周緒接過袋子，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那雙沉靜的眸子似乎比平時柔和了一點點?！斑M(jìn)來坐會兒？”他側(cè)身讓開門口，發(fā)出邀請，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卻少了幾分平日的疏離感。
夏葵眨了眨眼。想到家里空蕩蕩的，作業(yè)也寫完了，回去也是一個人……而且，面對周緒的邀請，她心里竟然有點小小的、隱秘的期待。
“好啊好啊！”她立刻點頭，臉上綻開一個更燦爛的笑容，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腳步輕快地跟了進(jìn)去。
周緒從玄關(guān)鞋柜里拿出一雙嶄新的、還帶著標(biāo)簽的拖鞋，放在她腳邊：“新的，備用。”
“哦哦哦，好的，謝謝！”夏葵連忙換上。
夏葵跟著周緒走進(jìn)客廳，寬敞明亮的空間再次讓夏葵微微驚嘆。裝修簡潔而有格調(diào)，一塵不染。
“平時……就你一個人住嗎？”她忍不住好奇地問，目光環(huán)顧著這過于安靜整潔的空間。
“嗯。”周緒走到開放式廚房的吧臺，倒了杯水遞給她，“我爸媽都在國外工作，偶爾回來一兩次?！?他語氣平靜，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夏葵捧著水杯，小口喝著。雖然自己放假也常一個人在家，但至少晚上媽媽會回來，白天更是自由自在。一個人長期守著這么大一個房子……她抬頭看向周緒，眼神里帶著點探究和同情：“那……你平時一個人，不會覺得無聊嗎？”
“還好。”周緒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姿態(tài)放松，似乎真的習(xí)慣了這種安靜。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學(xué)校的事，聊著即將到來的考試。話題并不算熱烈，氣氛卻有種奇異的平和。直到——
“咕嚕嚕……”
一聲清晰無比的腹鳴，猝不及防地從夏葵的肚子里傳出來，打破了客廳的寧靜。夏葵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她中午自己一個人在家，隨便應(yīng)付了幾口，沒吃多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下午，自然是餓了。
周緒顯然也聽到了。他先是一愣，隨即，一聲極輕的低笑從他喉嚨里逸出。那笑聲很輕，像羽毛拂過，卻清晰地鉆進(jìn)了夏葵的耳朵，讓她更加無地自容。
“我去煮點東西?！敝芫w站起身，語氣自然地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徑直走向了開放式廚房。
“不、不用的！真不用麻煩！”夏葵連忙放下捂臉的手，紅著臉擺手拒絕。但周緒已經(jīng)打開了冰箱，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夏葵懊惱地把自己埋進(jìn)柔軟的沙發(fā)里，感覺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周緒家的廚房是半開放式的，從客廳沙發(fā)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夏葵悄悄抬起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
他換上了一件寬松的白色長袖T恤，袖子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肌理分明的小臂。此刻，他正熟練地處理著食材，洗菜、切菜，動作干凈利落。熱鍋，倒油，將食材滑入鍋中時，“滋啦”一聲輕響，伴隨著升騰起的白色霧氣。他一手握著鍋柄，一手拿著鍋鏟，手腕靈活地翻動著鍋里的食物，手臂的肌肉隨著動作微微繃緊又放松，充滿了力量感。
夏葵看得有些出神。她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周緒，在廚房里竟有種別樣的、令人安心的魅力。她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看不出來……這么厲害啊……”
為了緩解偷看的尷尬，夏葵假裝打量起客廳的陳設(shè)。視線掃過書架、擺件，最后在不顯眼的一個玻璃柜角落里，看到了一排排閃亮的獎杯和證書——數(shù)學(xué)競賽、物理競賽、科技創(chuàng)新……夏葵暗暗咂舌，內(nèi)心再次感慨：果然是大神，真厲害！
“夏葵，好了。”
周緒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只見他已經(jīng)端著兩個盤子放到了餐廳的小圓桌上。簡單的兩菜一湯，色澤鮮亮，香氣撲鼻。
“哇！看起來好好吃！”夏葵眼睛一亮，發(fā)自內(nèi)心地贊嘆，剛才的尷尬被食物的香氣沖淡了不少。
她走到餐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卻莫名地有些拘謹(jǐn)起來。平時在家吃飯，她雖然不算粗魯，但也很自在?？纱丝?，在周緒的目光下（即使他可能并沒有刻意看），她下意識地收斂了動作，小口小口地吃著，每一口都細(xì)嚼慢咽，努力維持著一種淑女的優(yōu)雅。
突然飯桌上傳來一聲極輕、帶著明顯笑意的氣音。
夏葵夾菜的動作一頓，猛地抬起頭，正好捕捉到周緒還沒來得及完全收起的唇角上揚的弧度。他……他剛才是在笑她？！又震驚的想了一下，沒記錯的話，今天看到他笑兩次了，內(nèi)心嘀咕:“好像也沒有第一次見面那樣不易近人。”
周緒立刻端起碗，掩飾性地喝了一口湯，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平淡：“吃飯。”
夏葵的臉又紅了，趕緊低下頭扒飯，但心里那點小小的懊惱，很快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覆蓋了。
好像……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經(jīng)過這幾次不算頻繁卻總有些意外的交集，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一種微妙的、帶著試探和靠近的暖流，在兩人之間悄然流淌。
夏葵離開后，周緒收拾好碗筷，將那個裝著衣服的紙袋拿回了自己房間。他把袋子放在書桌上，準(zhǔn)備將衣服拿出來掛好。
“嗒?！?/p>
袋子底部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發(fā)出一聲輕響。
周緒微怔，伸手探進(jìn)袋子底部摸索。指尖觸碰到一個方方正正、帶著棱角的小盒子。他疑惑地拿出來，是一個素雅的硬紙盒。
他坐到書桌前，打開了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個復(fù)古的黃銅色櫻花鑰匙扣。
周緒將它拿在手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金屬邊緣。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花瓣上，認(rèn)真的端詳著。桌面上的臺燈，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也柔和了他向來冷峻的側(cè)臉線條。
他沒有將它收進(jìn)抽屜，而是輕輕放在了自己書桌最顯眼的位置——臺燈旁邊，一個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