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下來的第一天,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一家頂級圍棋道場的負責(zé)人打來的。
他們幾年前就曾力邀我出任教練,但當(dāng)時我以要全心輔導(dǎo)顧念蘇為由拒絕了。
如今,對方再次拋來橄欖枝。
這次,我沒有猶豫。
走進大廳,大研討區(qū)圍了一群人。
中間的小女孩正對著一副殘局沉思。
圍著她的教練議論紛紛。
「心檸這天賦真是沒得說,這么復(fù)雜的‘演武圖’都能琢磨到這一步。」
「不愧是陸神的女兒啊,這棋感天生遺傳的?!?/p>
「可最后這個的變化,她好像卡住了……」
我聽到了他們的議論。
陸神?
拿了九個世界冠軍,被譽為當(dāng)代圍棋第一人的,只有陸明煦。
女孩疑惑。
「王教練,這里如果黑棋不‘撲’而選擇‘?dāng)D’,白棋‘倒脫靴’之后,黑棋真的就全死了嗎?我覺得好像有一線生機……」
幾位教練互相看了看,各自解釋了一通,引經(jīng)據(jù)典。
但似乎都沒能說到最關(guān)鍵的點子上,女孩的眼神依舊迷茫。
一個教練的余光看到了我,像是看到救星。
「蘇教練!你快過來看看!」
棋盤上是【演武圖】。
這局棋早在十幾年前就被幾位國手聯(lián)合解開了,但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確實深奧。
我只看了幾秒,便拿起一枚白子。
「別總想著殺氣?!刮业穆曇羝届o。
「逼迫黑棋連接,自己先把眼位做扎實。對方為了做活,必然要撞緊自己的氣。之后你再回頭看剛才‘倒脫靴’的地方,味道就全變了。這不是計算題,是次序和感覺題?!?/p>
陸心檸眼睛猛地一亮,恍然大悟。
「??!我懂了!先安己再攻彼!這里的‘點’是試應(yīng)手,也是蓄力!謝謝老師!」
她有些驚奇。
「老師,您的解題思路跟我爸爸好像啊!」
李教練在一旁笑著插話。
「蘇教練和你爸爸可是同出一門,是正兒八經(jīng)的師兄妹呢!」
陸心檸的小嘴瞬間張成了「O」型。
「您就是爸爸經(jīng)常說的那個師門里比他還有靈性的師姐?」
我有些措手不及,連忙擺手:「我哪算什么天才?!?/p>
「爸爸說過的,那個天才姐姐這里有一顆很小的紅痣,像枚小小的棋子!而且您也姓蘇!一定是您!」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眼角那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小痣。
沒想到陸明煦連這個都記得。
「蘇教練,心檸就你帶吧」教練們紛紛說。
「這孩子天賦高,一般教練跟不上她的思路。您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職業(yè)八段,咱們這兒您段位最高,您來帶最合適?!?/p>
陸心檸也眼巴巴地望著我。
我點了點頭?!负??!?/p>
傍晚,我送陸心檸下課。
道場大門外。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正靠著車門,手捧一本殘局本,研究得入迷。
陸心檸歡呼一聲:「爸爸!」
陸明煦抱過他,眼神卻落在了我身上。
四目相對。
氣氛異常尷尬。
他先開口,「我以為你一輩子都要跟鍋碗瓢盆打交道,再也不會來道場了?!?/p>
我沒法回應(yīng)。
自己選的路,最后落得這一下場。
挺丟人的。
他又說:「你離婚了?我看見林知夏發(fā)的朋友圈了?!?/p>
我低著頭輕聲道:「還有二十天的冷靜期?!?/p>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似乎聽見了一句小聲的臟話。
很快,我又把這個念頭從趕走。
陸明煦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儒雅得很,怎么會罵臟話。
「心檸安全交到你手上,我就先回去了。」
我轉(zhuǎn)身便走,身后卻又響起他的聲音。
「師姐。我最近有一局棋,怎么都解不開。感覺走進了死胡同。你能幫我看一眼嗎?」
我猛然睜大了眼,震驚回頭。
「你在跟我說話嗎?」
「不然呢,我還會叫誰師姐?」
他一個九冠王,自己解不開的局。
讓我這個八段的來解?
我有些猶豫。
「我很久不下棋了。」
「而且……我腦子不行了?!?/p>
當(dāng)年推開顧衍舟后,我卻被車撞飛。
命保住了,腦子卻壞了。
那種只有天才才會擁有的直覺和棋感,一夜消失。
我甚至看不懂自己自創(chuàng)的殘局。
陸明煦卻勾起一抹笑。
「師姐,師傅說只有你的思路能破。」
「你不去,絕對會后悔?!?/p>
我咽了口唾沫。
被譽為「棋癡」的我,一看見難局便走不動道。
許久,我聽見自己激動的聲音。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