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筆記本,一字一句地看過去,那些清晰的字跡仿佛帶著某種溫度,穿透冰冷的紙張。
眼前不知何時開始變得模糊,視野里工整的墨線暈染成一片濕潤的霧靄。
他猛地合上本子,動作帶著些許倉惶,迅速將它塞進抽屜最深處。
他用力眨了眨眼,強行壓下所有翻涌的情緒,挺直背脊,將目光牢牢鎖定在剛剛走進教室的老師身上,臉上恢復(fù)了一貫的平靜。
我才沒想要這個筆記本,只是那些筆記確實挺重要的,等下課我就把它抄下來,對,抄完我就還回去。他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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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國慶節(jié)的校運會,下午的體育課,老師選出了男女兩支籃球班隊。
蘇凌淵作為校隊主力,入選毫無懸念,但當陸淼的名字也被念到時,蘇凌淵的目光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
分組對抗時,他們被分在了不同的陣營。
哨聲響起,比賽在飛揚的塵土和急促的腳步聲中展開。
蘇凌淵迅速進入狀態(tài),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在場上游弋穿插,流暢的跑位,精準的接球,利落的起跳投籃,動作一氣呵成。
然而,在一次對抗中,他躍起投籃的瞬間,眼角余光清晰地掃到了被他用身體合理沖撞開的那抹身影,是陸淼。
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分神,讓蘇凌淵的動作出現(xiàn)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遲滯。
籃球應(yīng)聲入網(wǎng),干凈利落,可他自己落地時,腳踝卻猛地向內(nèi)一崴。
一陣鉆心的劇痛伴隨著身體失衡的失控感瞬間襲來,他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滾燙的塑膠地面上。
膝蓋和手肘與粗糙的地面摩擦,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蔓延開。
“蘇凌淵!沒事吧?”體育老師焦急地跑了過來。
“沒事?!碧K凌淵咬著牙,掙扎著想憑借意志力站起來,但右腳踝傳來的尖銳痛楚讓他瞬間卸了力,根本無法支撐身體。
“別逞強!去醫(yī)務(wù)室看看!”老師皺眉,立刻抬頭環(huán)顧,目光鎖定了距離最近、同樣一臉關(guān)切的陸淼,“那位同學(xué)!你扶他去一下醫(yī)務(wù)室!”
陸淼幾乎是立刻沖了過來,臉上那份擔憂真實得不容錯辨。
他沒有多問,只是小心地俯身,一手穿過蘇凌淵的腋下,一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他的手臂,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支撐力,將他穩(wěn)穩(wěn)地架了起來。
蘇凌淵本能地想掙脫這突如其來的扶持,但腳踝處一波波傳來的鈍痛碾碎了他的抗拒。
他只能繃緊身體,將一部分重量倚靠在陸淼身上,一瘸一拐地,在眾人或擔憂或好奇的目光中,狼狽地離開這片喧囂的球場。
通往醫(yī)務(wù)室的林蔭道相對安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兩人深淺不一的腳步聲。
陸淼沉默著,沒有試圖打破這份寂靜,只是穩(wěn)穩(wěn)地架著他,步伐配合著蘇凌淵的蹣跚。
蘇凌淵能聞到陸淼身上干凈清爽的洗衣粉氣息,混雜著運動后微咸的汗味,并不令人反感。
“謝謝。”走到醫(yī)務(wù)室那扇熟悉的白色門前,蘇凌淵終于低低地吐出兩個字,隨即迅速推開門走了進去,將門在身后輕輕帶上,隔絕了陸淼的視線。
陸淼沒有離開,他默默地在門外那條冰涼的長椅上坐下,背脊挺得筆直,目光落在緊閉的門板上,安靜地等待著。
隔著門板,里面?zhèn)鱽硇at(yī)略帶嚴肅的聲音:“你這個扭傷看著可不輕啊……腳踝都腫起來了。我先給你擦點活血化瘀的藥,但這只是應(yīng)急。回去之后,最好還是讓你家長帶你去醫(yī)院拍個片子看看,千萬別大意,就怕里面有韌帶拉傷……”
時間仿佛被拉長。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
蘇凌淵走了出來,神情已恢復(fù)了慣常的平靜無瀾,甚至刻意收斂了所有的痛楚痕跡。
陸淼立刻站起身,眼中帶著歉意和擔憂:“對不起,剛才都怪我撞到你了,才害你受傷。我……”
“和你沒關(guān)系?!碧K凌淵打斷他,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目光甚至沒有在陸淼臉上過多停留,“況且,我已經(jīng)恢復(fù)了。”
話音落下,他便抬腳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刻意邁得平穩(wěn)而有力,仿佛剛才那個需要攙扶的人不是他。
只有那微微繃緊的下頜線和略顯僵硬的步態(tài),無聲地泄露著腳踝處仍在叫囂的疼痛。
陸淼看著他強撐的背影,終究沒有再說什么。
他只是默默地跟在蘇凌淵身后幾步遠的地方,像一個無聲的影子,目光始終落在那看似平穩(wěn)實的步伐上,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教學(xué)樓拐角的陰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