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chǎn)房外一陣嘹亮的哭聲劃破天際,一個小生命就此誕生了……]
“明月如君子,皓月當(dāng)空照,我的好大兒就叫江皓了!”面前的男人雙手掐著腰站在女人身旁爽朗的笑著,一邊笑一邊伸手逗了逗女人懷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就在他手指快要接觸到那個小娃娃的一瞬間,被那個小家伙的小手猛然的握住,懷中的小娃娃發(fā)出悅耳的笑聲。
“你看我的好兒子,一出生就知道和爸爸親?!苯駯|輕輕的握著江皓那軟乎乎的小手,一臉嘚瑟的看向楊華云,那副樣子像極了一只打了勝仗的老虎在向叢林中其他的老虎耀武揚威。
“江振東你都當(dāng)?shù)耍阏€沒個正行,我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了才看上你。”江振東一副欠揍的模樣,讓站在他身旁的楊華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等江振東嘚瑟完就狠狠的在他的胳膊肉上的掐了一下。
江振東見自己的媳婦生氣了連忙過來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百般討好道:“是是是,我媳婦說的對,我保證下次一定改?!?/p>
“還有下次?”楊華云嘴角藏著笑,緊接著沒等江振東說完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江振東見狀連忙找補道:“你看我這嘴,沒有下次,沒有下次了,我媳婦是這全天底下最美麗的仙女,媳婦你消消氣,你要是為了我這種凡人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dāng)?shù)?。?/p>
“這還差不多?!睏钊A云嘴角的笑容舒展開來,扭頭看向懷里抱著的小娃娃,一只手托著他小小的身軀輕輕的搖著,一只手拍著包裹著他的襁褓細(xì)細(xì)的哄著。
小娃娃躺在人懷里不哭也不鬧的很乖,只是總愛瞇著小眼睛好奇的環(huán)顧著四周,時不時伸手想要去抓什么。
“小江皓,小江皓,你聽得到嗎,我是你的爸爸,我叫江振東?!苯駯|將自己的臉湊近小娃娃的臉貼了貼,手里的撥浪鼓發(fā)出咚咚的悶響,伴隨著他手上掛著的銀鈴鐺清脆的響聲,逗的小娃娃咯吱咯吱的笑。
楊華云看著這父子倆的傻樣子也跟著湊上前來,叉著腰好笑的說:“傻不傻啊,他這么小能聽懂啥啊!”
“不信,你也來試試!”楊振東停下來手里的動作抬起頭來將手中的撥浪鼓朝著楊華云遞了過去。
“試試就試試……皓皓,我是媽媽,我叫楊華云?!睏钊A云不信邪的接過江振東手里的撥浪鼓,緊接著楊華云她也學(xué)著江振動的樣子開始有樣學(xué)樣的介紹了起來。
那個小娃娃在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高興的直拍手,楊華云見此手里搖撥浪鼓的手更賣力了起來,一邊搖一邊笑著逗著他:“我是媽媽,媽——媽?!?/p>
江振東看著楊華云的這副樣子不禁開始嘲笑起她來:“你看你,你不也這樣?”
“江振東,別逼我削你??!”楊華云瞥了一眼江振東,伸出一只手舉到半空中示意江振東兩個字閉嘴。
江振東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擺出一副投降的樣子賠笑道“錯了錯了。”
家有猛虎唯吾家母也,家有野貓唯吾家父爾……
江皓的這個名字是他出生時,江振東給他取的,寓意著明月如君子,皓月當(dāng)空照,希望他的一生都如同夜空中的月亮一樣,皓月當(dāng)空,不染塵埃,君子坦蕩,一生磊落。
因此在想名字的時候,夫妻倆一個小學(xué)沒念完一個初中剛畢業(yè),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來啥好聽的,特別有深意的且清新脫俗的字,但他們還想給自己孩子取個有內(nèi)涵高大上的名字。
于是夫妻倆就去附近的新華書店里買了一本紅皮的小字典,江皓這個名字就是他倆翻遍了新華字典的每一頁的每一處犄角旮旯的杰作,不更準(zhǔn)確來說,是翻了足足三天字典翻到最后兩個人都要放棄了,打算隨便取個好養(yǎng)活的鐵牛,富貴啥的名字。
最后江父吃著煎餅才在字典的不知道多少百頁的地方找到了皎和皓這兩個字,最終在他倆之間選擇了皓這個字。
夫妻倆一合計,大名就叫做江皓,小名要感謝煎餅,所以小名就取名叫做餅餅。
不是這名咋越聽越像狗名?SOS不管了!
至于為什么不選皎這個字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讀起來太不好聽,另一方面是楊華云覺得江皎,江皎,這個皎那么的像腳,孩子取這玩意萬一長大了真長成大腳,買鞋都買不到合適的,那可不行。
當(dāng)時楊華云說出來的時候,江振東還笑他封建迷信,哪有孩子取個皎字長大以后就長成了大腳,對此他還故意調(diào)侃的對著楊華云說道,長成大腳沒鞋穿好啊,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楊華云一聽他的孩子長大沒鞋穿就急了,連忙過去擰著江振東的耳朵威脅道:“你敢取這個什么破名字讓我的孩子將來沒鞋穿我就敢讓你江振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日子就像糖罐里的糖,一點一點的度過,可他們忘了糖總有吃完的那天……
一切的轉(zhuǎn)折大約在江皓四歲的那年,那年的北方特別的冷,那種冷不像是身體感受到的冷,而是一種扎進骨頭里的一種刺骨的冷。
雪花在天空中飄啊飄,帶著冰冷的寒意悄無聲息的鉆進人的身體里。
楊華云坐在火爐旁,用鐵鉤扒拉著鐵盒里所剩不多的煤炭,最終找了一塊看起來還算大的煤塊,連同剩下的一點煤渣一同倒了進了爐子里。
煤炭在放進爐子的一瞬間,慢慢被火光吞噬著,四周的火花肆意的跳動著,灼熱的觸感直逼人的皮膚上。
屋里的鐵門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楊華云一轉(zhuǎn)頭江振東正站在門口,用力跺了跺附著在鞋底的殘雪。
“媽媽,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咯!”小江皓穿著楊華云給他買的保暖三件套,正躺在床上玩玩具。
玩具很簡陋是父親拿木頭給他組裝的木頭小人,關(guān)節(jié)處用螺絲固定著一碰就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楊華云走過去拍了拍江振東衣服上帽子上的沾著的積雪,積雪一大片一大片的從衣服上滑落直直掉在地上不一會就化成了水。
涼風(fēng)夾雜寒意從門縫透過棉門簾傳來,讓夫妻倆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楊華云拉著江振東在屋里坐下,江振東坐在紅色塑料板凳上吃飯,楊華云和江皓則在炕上一個織毛衣,一個玩玩具。
電視機里沙沙的播報著新聞,可能因為有些年頭的緣故,電視屏幕里人物一直跳動著雪花屏。
“你聽說了嗎?今天南街口那一家三口死了,夫妻倆帶著一個孩子自殺了?!睏钊A云皺著眉頭坐在炕上,正織著毛衣,說到自殺了的時候不免嘖了一聲,語氣里帶著害怕和惋惜。
“他們夫妻倆今年春天,我還看著他們領(lǐng)著孩子出來玩呢,咋就沒想開就……就死了?!苯駯|倒了一杯白酒一飲而盡,紅暈在臉上渲染開來,不一會就從微紅到潮紅。
“你少喝點,唉可不是嘛,夫妻倆本來還好好的,聽說是最近廠里要搞什么裁員,還不給安置費,夫妻倆一時沒想開就……唉對了,最近廠里搞裁員你沒事吧?”楊華云瞅了江振東一眼,放下了手中織著的毛衣,下地在江振東附近的位置旁坐下,從他的手旁奪過酒瓶,有些惆悵的問道。
“沒事,我能有啥事,我在廠里好著呢。”江振東笑了笑,伸出兩只手捏了捏楊華云的臉哄著說道。
“別皮了,沒事就行,有事不要一個人扛著跟我說?!睏钊A云拉住江振東的手握緊,眼中流露著一絲心疼。
“知道了?!苯駯|望著妻子的眼睛,用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兩只手溫柔的回應(yīng)著她的囑托。
窗外風(fēng)雪染白了世界,寒冬肆意的侵蝕著大地。
小屋里江振東楊華云帶著江皓三個人緊緊的縮在被窩里。
“今年的雪下的真大啊?!苯駯|看著外面的大雪感嘆道。
“是啊讓我想起我們小時候看的那個白毛女。”楊華云手舞足蹈的比劃著比劃完,接著推了推江振東的胳膊朝他說道。
“爸爸爸爸什么是白毛女?。渴情L著白頭發(fā)的女妖怪嗎?”被窩里的小江皓探出腦袋奶聲奶氣的問道。
“小皓,不許這么說,人家那也是迫不得已?!眿寢層?xùn)斥著話語一出,小江皓瞬間耷拉著腦袋起來,嘟嘟囔囔的拍打著枕頭“我又不知道嘛,媽媽兇媽媽壞?!?/p>
“小皓不許這么說媽媽餅餅,餅餅爸爸跟你說啊白毛女可是一位長著白頭發(fā)的漂亮姐姐呢!”江振東捏了捏小江皓的鼻子,一臉寵溺的對他形容著。
“哇,真的嘛,長著白頭發(fā)的漂亮姐姐,這也太酷了吧!”小江皓聽到爸爸的話后激動的站起身來蹦蹦跳跳的。
“對啊,他是一位勇敢堅韌的大英雄呢?!睏钊A云一把將小江皓拽回被窩里,江振東見狀笑著摸了摸小江皓腦袋哄著,小江皓就這么拄著腦袋聽著“大英雄哇!”
昏黃的燈光下一家人說說笑笑,直至夜已深,進入了夢鄉(xiāng)。
沒幾天后工地那里傳來江振東去世的噩耗,等楊華云抱著江皓到醫(yī)院的時候,身旁的工友小吳連忙上前拉住哭的撕心裂肺的楊華云。
江振東是從工地上的鐵架子一腳踩空摔下去的,白布之下摔得血肉模糊。
楊華云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一臉錯愕的搖晃著那個工友的肩膀:“不可能,不可能,我家老江不是在那個廠子里上班嗎?怎么會去工地,小吳啊是不是你們搞錯了,這玩笑可別和嫂子開啊?!?/p>
“嫂子是真的,江大哥早在一個月前就被廠子開了,他沒告訴你嗎?”工友小吳向后了幾步對著面前的楊華云解釋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那么大的一個大活人,怎么說死就死了呢?”楊華云痛苦的蜷縮在醫(yī)院的墻角,神情恍惚的抱著頭一遍一遍的重復(fù)著。
后來楊華云就把江皓放到了外婆家里,自己出去打工,這樣的日子一直到江皓六歲的時候。
江皓六歲的時候,楊華云給他找了個后爹,兩個人是托著親戚介紹的,后爹叫序程,序程是個高中語文老師,妻子叫做陳念,兩個人在大學(xué)里相愛工作結(jié)婚,直到陳念生下序燃后因為難產(chǎn)死了,獨留下序程一個人以及一個未滿月的孩子——序燃。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時,序程帶著一副金絲框眼鏡,頭發(fā)整齊的向后豎著,整個人顯得斯斯文文的,楊華云這邊則就簡單了,她理了理頭發(fā)穿著日常那件花襯衣就過去了。
這就導(dǎo)致了雙方見面后,他們給彼此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序程嫌棄楊華云整個人太虎舉止太輕浮,楊華云嫌棄序程太老實太斯文。
但盡管雙方都不滿意,可孩子在慢慢的長大,多一個人搭伙過日子照顧孩子總是好的,于是兩人就這樣稀里糊涂的去民政局扯了證,兩個人約定著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共同照顧著兩個孩子,直至他們十八歲長大成人。
楊華云第一次領(lǐng)江皓進門的時候,江皓望著眼前的這個叔叔,只敢抱著媽媽的胳膊躲在身后,任憑楊華云怎么哄都不撒手,最后序程尷尬的撓了撓頭表示:“小孩子怕生很正常?!?/p>
楊華云見狀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他不知道怎么去向孩子解釋看著孩子這樣心里還蠻不舒服的,只能故作安撫的揉了揉他的腦袋。
門從外面被突然的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里冒了出來,他朝著房間里大喊道:“我不要媽媽,我有媽媽。”
“小燃,別那么不懂事,快過來叫人。”序程被小序燃這么一搞頓時有些火大,順手拿起桌子上放著的戒尺就要跑過去去揍小序燃,幸好被楊華云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序老師,序老師你別沖動他還只是個孩子,我們要多給孩子們一點時間去適應(yīng)。”
“我不叫我不叫,我有媽媽我才不要她做我的媽媽?!毙⌒蛉嫉难劢菕熘鴾I,朝著屋里大喊完,哭著摔門回到房間里,門外序程拼命的轉(zhuǎn)動著門鎖,門板被敲打的一震一震的“小燃你給我把門打開,你現(xiàn)在越來越不像話了,行你不出來是吧,那你給我在房間里好好反省,不反省好不許吃飯。”
“哼,不吃就不吃誰稀罕!”房間內(nèi)小序燃害怕的蜷縮在床底下,嘴硬的繼續(xù)反駁道。
你……你你現(xiàn)在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睏钊A云這邊緊緊的拉著序程,序程這才沒有砸門,不然楊華云真害怕序程做出什么過激的行為?!八懔怂懔怂€只是個孩子,孩子小還需要再給他一點時間。”
“序燃,今天要不是看在你楊阿姨的面子上,我今天絕對饒不了你?!毙虺屉p手掐著腰,生氣朝著屋內(nèi)大喊著,一邊喊一邊用腳用力的踹著門。
“那你來啊誰慫誰孫子!”
“你你你你個逆子!”
“消消氣消消氣序老師?!?/p>
序程從小就對序燃的感情有些復(fù)雜,那種情感多是愛里夾雜著恨的,愛藏在內(nèi)心里,情緒流露在表外,相比大部分家長而言,序程則更偏向于傳統(tǒng)的中式家長,所以他常常給予序燃的是做為父親的威嚴(yán)而不是母親的慈愛。
……
夜晚,門被悄悄的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個小家伙畏手畏腳的偷偷觀察著房間里的四周,就在那么一瞬間和趴在床底另一個小家伙期待的目光對視上。
“你少給我假惺惺的,我還不需要你可憐!”小序燃的目光在看清來人之后,期待的目光落下轉(zhuǎn)而眼里升起了一抹失落。
小江皓鼓足勇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走上前去,將面放在小序燃的面前。
“你別以為你用一碗面就能討好我,小啞巴你爸爸呢,為什么要來我家?”小序燃盯著那碗面只咽口水,猶豫了良久才從床底鉆了出來,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面前的小江皓一聽到爸爸兩個字,眼淚沒忍住從眼角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直至后面不受控制的撅著嘴大哭起來。
“小啞巴你別哭啊?!毙⌒蛉汲灾鏃l的手一頓放下碗筷,手忙腳亂的拿出衛(wèi)生紙?zhí)嬷媲暗男〗┎林蹨I。
扮鬼臉,講笑話,撓腳心統(tǒng)統(tǒng)試了個遍都不管用。
汗水從小序燃的額頭滲了出來,他焦急將手伸向半空中想要安慰卻不知道怎么安慰。最終他靈機一動想出來一招,只見小序燃面對面坐在小江皓的身旁,緩緩的伸出手了比劃著,一邊比劃一邊嘴里古靈精怪的念叨著:“小星星,小星星,亮晶晶,白天睡,晚上醒。不說話眨眼睛,看寶寶,笑盈盈。 ”
小序燃說完朝著小江皓的臉頰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小江皓一瞬間停止了哭聲,轉(zhuǎn)而站在原地雙手捂著臉不好意思的看向小序燃,不一會又直直的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