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像一顆冰彈，瞬間澆滅了他因為美食而升騰起的暖意。
他下意識地抬眼，飛快地掃視了一下餐館。
角落… 最角落那桌… 現(xiàn)在坐著一個普通學生模樣的人，正埋頭刷手機。
麻辣燙湯底的抱怨還在繼續(xù)，充滿了對“黑警”的厭惡和不信任。
伊森的心沉了下去。
他當然知道“黑警”意味著什么——腐敗、泄密、黑白勾結(jié)、行動失敗、甚至…參與者的危險！
這案子牽扯到“蝮蛇”這種危險人物，如果警局內(nèi)部真有“黑腳”在通風報信…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但緊接著，前世社畜和今生咸魚的本能立刻占據(jù)了上風：
關(guān)他屁事！他只是個借調(diào)一周的底層文員！
抓黑警是內(nèi)務部和亞歷克斯他們該頭疼的事！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他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吃碗麻辣燙，然后熬過這幾天，安全回家！
“對！不關(guān)我事！”
伊森用力甩甩頭，像是要把那個危險的念頭甩出去。
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美食上，惡狠狠地咬了一口豆皮，仿佛在咬那個不識相的“黑警”。
“趕緊吃！吃完打包走人！回去睡覺！”
他加快了進食速度，不再看碗里的湯，努力屏蔽掉任何可能的信息。
然而，“黑警”這個詞，像一根細小的刺，扎進了他的意識里，讓他這頓原本完美的晚餐，終究帶上了一絲揮之不去的陰影。
吃飽喝足，付了賬，伊森看著外面依舊淅淅瀝瀝的冷雨，又看了看時間。
晚上八點多。想到會議室里那群還在廢寢忘食加班的精英
再想到麻辣燙那充滿怨氣的“黑警”吐槽… 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
打包！
給那群牛馬也帶點“人間煙火”回去！
一來，顯得自己這個“借調(diào)人員”懂事、會來事，降低亞歷克斯可能的不滿。
二來…萬一真有黑警，這群餓著肚子加班的家伙吃了他的麻辣燙，總不好意思在他被黑警報復的時候袖手旁觀吧？
三來，F(xiàn)BI報銷！不花自己的錢！
“老板！再打包…嗯…五份！不對，十份！”
伊森豪氣地一揮手，“就按我剛才那個標準！微辣！葷素搭配！料給我堆足！湯多裝點！”
想到能報銷，他心情又好了一點。
當伊森左右手各提著幾個沉甸甸、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超大號打包袋
像個人形麻辣燙展示架一樣，重新出現(xiàn)在SPD戰(zhàn)術(shù)會議室門口時，里面緊張激烈的討論聲瞬間卡殼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目光從伊森那張被熱氣熏得微紅、還帶著點滿足油光的臉
移到他手里那幾大袋紅彤彤、油汪汪的打包盒，以及那彌漫開來的、霸道無比的麻辣香氣。
亞歷克斯正站在白板前指著一條行動路線，手停在半空，灰藍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愕然。
凱特拿著平板電腦，嘴巴微張。
奧利維亞正拿著記號筆，筆尖在白板上戳出了一個不太明顯的點。
本地只吃白人飯的警監(jiān)戴維斯和其他SPD警官，也是一臉“我是誰？我在哪？這什么味兒？”的懵圈表情。
會議室里彌漫著案情分析的硝煙味，突然被這濃郁刺激的食物香氣強勢入侵，形成了極其荒誕的對比。
“呃…”
伊森被看得有點不自在，努力舉起手里的袋子，試圖擠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那什么…看大家還在忙…外面下雨挺冷的…我…我給大家打包了點夜宵…麻辣燙…西雅圖挺有名的這家…味道不錯…FBI…應該可以報銷吧？”
他最后一句聲音小了下去，看向亞歷克斯。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然后，“噗嗤…”不知道是誰先沒忍住，低低地笑了一聲。
接著，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guān)，低低的笑聲和驚訝的議論聲在會議室里蔓延開來。
“麻辣燙？”
“好香??！”
“他…他特意去買的？”
“FBI報銷夜宵？還有這福利？”
緊張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食物和伊森那副“快夸我懂事”的表情沖淡了不少。
亞歷克斯看著伊森手里那幾大袋紅油，又看看他臉上那混合著討好、心虛和一絲“快餓死我了你們還在加班”的控訴神情
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股荒謬感，最終無奈地揮了揮手
“…放下吧，凱特，安排大家輪流吃點東西，休息十五分鐘?！?/p>
“耶！”
“太棒了！”
“米勒！干得漂亮！”
“聞著就香！”
歡呼聲瞬間響起。精英們也是人，高強度工作了大半天，早已饑腸轆轆。
此刻看到熱騰騰、香噴噴的食物，還是極具異域風情的麻辣燙，疲憊感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眾人立刻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地幫忙分發(fā)，會議室里瞬間充滿了拆包裝的窸窣聲和滿足的吸氣聲。
“哇！這就是牛百葉??！好脆！”
“辣得過癮！湯底好濃！”
“肥牛好嫩！米勒你太會點了！”
“這比警局食堂的披薩強一萬倍！”
贊美聲此起彼伏。
伊森看著這群平日里嚴肅干練的探員們，此刻捧著一次性碗，吃得額頭冒汗、嘴唇通紅、一臉滿足的樣子
心里也小小得意了一下。嗯，這“咸魚外交”效果不錯。
亞歷克斯也拿了一碗，走到角落。
他嘗了一口，滾燙、香濃、麻辣鮮香的味道瞬間在口中彌漫開
確實驅(qū)散了雨夜的寒意和疲憊。他看了一眼旁邊抱著保溫杯小口喝熱水、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般松了口氣的伊森
眼神復雜。這家伙…總能干出點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短暫的“麻辣燙外交”時間結(jié)束，會議室的氣氛明顯輕松了一些，但案情討論很快又回到了緊張的正軌。
蕾妮·帕克住所的監(jiān)控沒有發(fā)現(xiàn)鄧恩的蹤跡，聯(lián)合湖區(qū)廢棄倉庫的無人機搜索也一無所獲。
鄧恩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時間拖得越久，他逃脫或者再次犯案的風險就越大。
墻上的時鐘指針無情地滑向晚上11點。
伊森蜷縮在他的角落椅子里，懷里抱著空了的保溫杯，腦袋一點一點，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塊。
白天飛機上那點睡眠根本不夠填平這幾天的精神透支。
會議室里嗡嗡的討論聲、敲擊鍵盤聲、翻動紙張聲，此刻都變成了最有效的催眠曲。
他強撐著最后一絲意識，在心里瘋狂吐槽：
“牛馬…都是牛馬…凌晨了還在加班…資本家看了都落淚…前世過勞死還不夠嗎…這輩子還要體驗…
亞歷克斯·里德你真是周扒皮轉(zhuǎn)世…到底什么時候能下班回酒店睡覺啊…我的床…我的枕頭…”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白板上密密麻麻的信息點、照片、連線… 疲憊的腦子像生銹的齒輪艱難轉(zhuǎn)動。
本地警察提供的監(jiān)控覆蓋圖… 線人信息傳遞的延遲… 鄧恩幾次在警方布控前精準消失… 還有…麻辣燙湯底那句充滿怨氣的“黑腳”吐槽…
幾個看似不相干的碎片，在極度疲憊和潛意識里對“早下班”的強烈渴望驅(qū)使下，突然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lián)了起來！
黑警！
本地警局有黑警在給鄧恩通風報信！所以鄧恩才能一次次提前避開警方的眼線！
所以線人信息會延遲！所以蕾妮·帕克住所周邊布控形同虛設！
這才是關(guān)鍵！這才是他們行動屢屢受阻、遲遲抓不到人的根源！
這個結(jié)論如同冷水澆頭，讓伊森瞬間清醒了幾分！
不是為了正義，不是為了破案，而是為了——早點結(jié)束這該死的加班！
只要揪出內(nèi)鬼，斷了鄧恩的消息來源，行動就能順利
就能早點抓住人，就能早點結(jié)案，就能早點把他這條咸魚放生！
巨大的誘惑壓倒了對暴露的恐懼。
伊森猛地抬起頭，努力睜大困得發(fā)紅的眼睛，舉起手，用一種帶著濃濃睡意、又急又快的、生怕被打斷的語調(diào)喊道：
“等一下！”
會議室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看向角落那個突然舉手、一臉困倦?yún)s眼神發(fā)亮的文員。
亞歷克斯正和戴維斯警監(jiān)低聲討論著什么，聞聲轉(zhuǎn)過頭，灰藍色的眼眸帶著詢問看向伊森。
“那個…里德組長…戴維斯警監(jiān)…”
伊森咽了口唾沫，聲音因為緊張和困意有些發(fā)飄，但語速很快
“我…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忽略了一個方向？就是…內(nèi)部？”
“內(nèi)部？”亞歷克斯眉頭微蹙。
戴維斯警監(jiān)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米勒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