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像一根細細的針，精準地刺破了林晚強撐的最后一點脆弱屏障?？謶?、委屈、被背叛的劇痛、面對暴力的驚嚇……所有積壓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沖垮了她所有的防線。眼淚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眼前這個陌生警察染著油彩的臉，也模糊了身后那個殘酷的“白首之約”。她抬起手，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卻越抹越濕。她看著他那雙深邃、此刻顯得格外沉靜的眼睛，仿佛抓住了混亂世界里唯一一塊浮木。
嘴唇哆嗦著，林晚用盡全身力氣，才發(fā)出一點微弱卻清晰的聲音：
“警察同志……能……送我回家嗎？”
顧鋒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難以捕捉的情緒。他沒有絲毫猶豫，干脆利落地點頭：“好?！?/p>
他側身讓開門口，示意林晚先走。林晚腳步虛浮地挪動，經過他身邊時，一股更濃烈的硝煙味和血腥氣混合著他身上強烈的汗味撲面而來，讓她本就翻騰的胃又是一陣抽搐。她強忍著，低頭快步走出這間充滿背叛和狼狽氣息的公寓。
樓道里一片狼藉，隔壁的門歪斜地敞開著，能看到里面被翻得亂七八糟。幾個穿著同樣黑色作戰(zhàn)服的隊員正在清理現場，看到顧鋒帶著一個臉色慘白、裙子上還沾著奶油的年輕女人出來，都投來詫異的目光。顧鋒一個冷峻的眼神掃過去，那些目光瞬間收了回去，各自低頭忙碌。
“顧隊，這……” 一個隊員上前一步，似乎想詢問。
“收尾交給你們，清理干凈。我有任務。” 顧鋒的聲音低沉而毫無波瀾，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他刻意用了“任務”這個詞，堵住了所有可能的疑問。他一手虛扶在林晚身后，保持著一點距離，卻又形成一種保護的姿態(tài)，護著她快步穿過這片混亂的區(qū)域。
電梯下行，狹小的空間里氣氛凝滯。林晚靠著冰冷的轎廂壁，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裙擺上。白色的棉布裙邊，赫然蹭上了一道刺目的暗紅色污痕——是他手套上未干的血跡。那黏膩的觸感和濃重的鐵銹味，此刻無比清晰地提醒著她剛才經歷的混亂與暴力，以及……身邊這個沉默的、帶著血腥味的男人。
顧鋒顯然也看到了。他眉頭緊鎖，盯著那道污痕，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抿緊了唇，下頜線繃得更加冷硬。電梯門“?！币宦暣蜷_，他立刻側身，讓林晚先出去。
警用越野車就停在樓下，車身還帶著塵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行動后的氣息。顧鋒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林晚坐進去，皮革和槍油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血腥氣，充斥鼻腔。顧鋒繞到駕駛座，動作利落地發(fā)動車子。引擎低吼，車子平穩(wěn)地滑入車流。
車窗外，城市的霓虹開始閃爍，流光溢彩，卻照不進車內凝固的沉默。林晚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店鋪、行人、車燈，此刻都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實。眼淚無聲地流著，冰冷的液體滑過臉頰，滴落在胸前那道暗紅的血污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顧鋒專注地開著車，側臉在窗外明滅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帶著一種巖石般的冷硬和沉默。他沒有試圖安慰，也沒有詢問。只是在一個紅燈前停下時，他伸手打開了車載儲物格，從里面拿出一小包未拆封的紙巾，默默地遞到林晚面前。
林晚愣了一下，接過紙巾，指尖碰到他遞紙巾的手指，冰涼粗糙。她抽出一張，用力按在眼睛上。
車子最終停在了林晚租住的老舊小區(qū)樓下。顧鋒熄了火，車內瞬間陷入更深的寂靜。他轉過頭，看向林晚。
“到了?！?他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響起，依舊低沉，卻似乎比剛才少了幾分冷硬。
林晚解開安全帶，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她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腳剛落地，一個不穩(wěn)，踉蹌了一下。顧鋒幾乎是立刻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迅速下車，繞到她這邊。
“沒事吧？” 他站在一步之外，沒有伸手攙扶，只是沉聲問。
林晚搖搖頭，努力站穩(wěn)?！皼]事……謝謝你，顧警官?！?她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剛才在車上，聽到他的通訊器里有人這樣稱呼他。
顧鋒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他看著林晚低著頭，慢慢地走向單元門，單薄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燈下被拉得很長，顯得格外脆弱。那道蹭在她白裙子上的血污，在燈光下更加刺眼。
就在林晚即將推開單元門時，顧鋒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穿透了夜晚的寂靜：
“林老師，” 他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姓氏和職業(yè)，顯然是剛才在車上簡短聯(lián)系過她的學校確認了身份，“遇到任何困難，需要幫助，隨時聯(lián)系警方。”
林晚腳步頓住，沒有回頭。她只是極輕地點了點頭，然后推開門，身影消失在了黑暗的樓道里。
顧鋒站在原地，看著那扇關閉的單元門，久久未動。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看著戰(zhàn)術手套上已經有些發(fā)暗的血跡，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作戰(zhàn)服上沾染的灰塵和污漬。夜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他轉身，拉開車門，高大的身影重新坐進駕駛座。越野車發(fā)出一聲低吼，迅速融入城市的夜色，仿佛從未出現過。只有空氣中殘留的極淡的硝煙和血腥氣，以及樓道里那個失魂落魄的女人裙擺上的污痕，證明著這個混亂的下午真實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