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白走了好一陣。
林子密,路不好認。
他手里提著劍,劍尖還在滴血。
血珠子掉在草葉上,啪嗒,啪嗒。
他也沒管。
只顧往前走。
走著走著,前面忽然開闊了。
是一片亂石坡。
石坡后面,歪歪扭扭立著些石頭墻,塌的塌,倒的倒。
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他走過去,用劍撥開攔路的野藤。
看見一塊半埋進土里的石碑。
碑上刻著字,模糊得很,勉強能認出個“唐”字。
是華夏的字。
他心里動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胸口。
這地方破得不成樣子。
墻塌了半邊,屋頂早沒了,只剩下幾根歪歪斜斜的木頭架子。
地上全是碎磚爛瓦,還有厚厚的灰。
可他覺得挺好。
比外頭那片黑壓壓的林子好。
至少像是個能歇腳的地方。
他把劍插回腰間,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大石頭,一屁股坐下。
從背后解下酒葫蘆,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口。
酒辣乎乎的,順著喉嚨往下燒。
舒服。
就在這時,那個沒什么感情的聲音又在他腦子里響起來了。
【?!?/p>
【發(fā)現(xiàn)華夏文明遺跡:殘破的古城垣】
【觸發(fā)據(jù)點守護任務】
【任務內容:守護遺跡核心‘唐碑’十二個時辰】
【成功獎勵:此地將正式綁定為華夏初始據(jù)點;獲得據(jù)點基礎建設資源包;扮演度提升】
【失敗懲罰:遺跡徹底湮滅;華夏國運小幅衰減】
李九白聽著,沒說話。
又喝了一口酒。
他把塞子塞回去,掛好葫蘆,站起來,走到那塊殘碑前面。
碑很涼。
他伸手摸了摸。
粗糙得很。
“十二個時辰……”他低聲念叨了一句,“那就守吧?!?/p>
話剛說完,天就變了。
不是真的天變了。
是感覺變了。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以那塊殘碑為中心,輕輕蕩開了一圈。
很淡,卻很純粹。
像是沉睡了很久的東西,忽然醒過來,喘了一口氣。
就這一口氣,壞了事。
遠處林子里,猛地響起一聲嚎叫!
尖得刺耳朵。
接著,第二聲,第三聲……
四面八方都響起來了!
全是獸吼。
吼聲里透著狂躁,像是被什么東西撩撥了,發(fā)了瘋。
眨眼功夫,地面就震動起來。
轟隆隆的響。
樹葉子簌簌地往下掉。
黑壓壓的獸影,從林子里沖出來!
紅的眼睛,綠的毛,獠牙往外呲著,口水滴答流。
全是洪荒里的兇物,聞著那點“圣潔”味兒,全撲過來了!
小的像牛犢,大的像座小山包。
數(shù)量多得嚇人,潮水一樣涌向這片破遺跡。
李九白“嘖”了一聲。
手按上了劍柄。
第一頭沖近的,是只生著獨角的黑狼。
速度極快,騰空就撲向那石碑!
李九白腳下一動,側身,手腕一抖。
劍都沒怎么看清楚,只一道白光閃過。
“十步殺一人!”
黑狼從頭到尾,裂成兩半,摔在地上。
血還沒濺開,第二頭、第三頭又到了!
是一對長著獠牙的豹子,一左一右,配合著咬向他兩肋。
李九白不退反進,身子一矮,從兩頭豹子中間鉆過去。
劍光劃出一個圓。
“千里不留行!”
兩顆豹子頭飛了起來。
獸群根本不停,踩著同類的尸體,更加瘋狂地撲上來。
眼睛全是紅的。
李九白揮劍。
不停地揮劍。
劍光在他身邊織成一張網。
撲上來的兇獸,撞在網上,非死即傷。
他嘴里偶爾會念詩。
念一句,劍就快一分,利一分。
地上很快堆滿了尸體。
血把碎石頭都染紅了,空氣里全是腥氣。
可獸群不見少,反而越來越多。
殺不完似的。
李九白喘了口氣。
額頭上見了汗。
一頭狡猾的狐貍樣的兇獸,趁他應付正面的大塊頭,悄沒聲繞到后面,跳起來就抓他后背!
刺啦一聲!
李九白的白袍子被撕開一道口子。
血立刻滲了出來。
他反手一劍,把那狐貍釘死在地上。
但就這么一下空隙,旁邊一頭野牛般的兇獸,一頭撞在他腰上!
他悶哼一聲,被撞得踉蹌幾步,撞塌了半截破墻。
灰塵撲了他一臉。
還沒站起來,好幾張血盆大口已經咬過來了!
他在地上打了個滾,劍往上一撩。
“揮劍決浮云!”
幾頭兇獸被凌厲的劍氣逼退。
他站起來,拄著劍,喘得厲害。
腰上疼,背上也火辣辣的。
血順著胳膊流下來,滴到劍上,又從劍尖滴到土里。
他看著外面。
獸群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頭。
綠油油的眼睛全都盯著他,盯著他身后的碑。
他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把劍握得更緊了些。
……
龍城議會大廳里,靜得嚇人。
那塊巨大的屏幕上,正是李九白苦戰(zhàn)的畫面。
血,獸尸,他臉上混著血和汗的灰塵,還有身上那幾道明顯的傷口。
每個人都屏著呼吸,手心捏著一把汗。
一個年輕的研究員忍不住叫出來:“太多了!根本殺不完??!”
沒人接話。
秦將軍坐在最前面,腰板挺得筆直,臉色鐵青。
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都快掐進肉里了。
旁邊一個老教授,聲音發(fā)顫:“那碑……絕不能丟啊……那是我們找到的第一個……”
“知道!”秦將軍猛地打斷他,聲音沙啞,“我知道!”
可他有什么辦法?
他們只能坐在這里看。
眼睜睜看著。
一個參謀紅著眼睛,猛地站起來:“將軍!真的沒有一點辦法支援嗎?哪怕一點點……”
秦將軍搖頭。
搖得很慢,很沉。
“那是洪荒?!彼驼f了這么一句。
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剩下屏幕上野獸的咆哮,和李九白越來越重的喘息聲。
那種無力感,壓得每個人心頭都沉甸甸的。
……
遺跡里,李九白又劈翻了一頭巨熊。
熊尸像堵墻一樣倒下。
他趁機后退幾步,靠在那塊殘碑上。
冰涼的碑身,讓他稍微清醒了點。
他累得很。
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
獸群又一次慢慢圍攏過來。
呲著牙,低吼著。
他看看天,又看看眼前的獸群。
十二個時辰,這才剛開始沒多久。
他忽然笑了下。
有點無奈,又有點瘋。
他拿起酒葫蘆,用牙咬開塞子,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大口。
酒順著他嘴角流下來,混著血,滴在衣服上。
酒勁很快沖上來。
身上好像又有了點力氣。
傷口燒得慌,但那股狠勁也上來了。
他抹了把嘴,把空了的葫蘆往后一扔。
葫蘆撞在石碑上,哐當一聲響。
他握緊劍,站直了。
眼睛看著前面涌上來的獸潮,亮得嚇人。
“來!”他喊了一聲。
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
“接著來!”
李九白累得不行了。
他往后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那塊破石碑底下。
石碑叫獸啃過,缺了個角,糙得很,硌得背生疼。
他喘著氣,胸口一起一伏。
汗珠子混著血,從下巴頦往下滴。
衣裳早就濕透了,分不清是汗是血。
葫蘆還在腰間掛著。
他摘下來,晃了晃。
里頭還剩個底兒。
他也沒多想,用牙咬開塞子,頭一仰,就往嘴里灌。
酒是辣的,沖鼻子。
淌過喉嚨,燒得慌。
有幾滴沒接住,順著脖子往下流,和血混在一塊,把前襟染得更深了。
酒勁上得快。
身上熱起來,腦子也暈乎。
他看著前面黑壓壓的獸群,它們還在往前擠,齜著牙,淌著口水,眼珠子都是紅的。
他忽然就不怕了。
不僅不怕,還有點想笑。
他抹了一把嘴,酒葫蘆隨手丟在腳邊。
空蕩蕩的,滾了半圈,不動了。
他心里頭涌起一股勁兒。
說不清是酒給的,還是自己憋出來的。
就是覺得痛快,覺得這天地雖大,卻也沒什么了不起。
他張口,聲音不高,卻清亮得很,順著風傳出去老遠: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了停,他眼神掃過那些蠢蠢欲動的兇獸,嘴角扯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譏諷。
“停杯投箸不能食——”
他手往旁邊一探,握住了那柄沾了血的青蓮劍。
劍身嗡地輕響了一聲。
“拔劍四顧心茫然!”
最后一句落下,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好像有風從他身體里吹出來。
不是真風,是意。
是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一下子沖開了。
【扮演度大幅提升!】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腦子里響了一下。
可他沒空管。
他只覺得手里的劍活了。
不再是死鐵,成了他胳膊的一部分,心里頭那股茫然、那股不羈、那股豪情,嘩啦啦全涌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