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被人一寸寸敲碎,再用滾油澆淋。我猛地睜開眼,劇烈的喘息著。
眼前不是冰冷的刑場,也不是族人臨死前絕望的哀嚎。而是一間熟悉的、昏暗的柴房。
我身上那件單薄的囚衣,已經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皮包骨頭的輪廓。門外,
傳來嫡母刻薄的聲音。“老爺,長庚這孽子,竟敢在朝堂上公然頂撞太子,
簡直是丟盡了我們謝家的臉!如今被太子殿下厭棄,禁足在家,已是天大的恩典!
他竟還敢絕食抗議,真是反了天了!”接著,是我那“清流風骨”的父親,
謝文遠冷硬如鐵的聲音?!安恢么醯氖酰砣?,傳我的話,家法伺候!
把他給我拖到祠堂前,打!打到他知道什么是‘孝’,什么是‘禮’!
”我緩緩地、艱難地撐起身體,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聽著門外那熟悉得令人作嘔的對話,
我笑了。我,謝長庚,回來了。重生在了我被活活打死的前一夜。前世,
就是因為我苦苦勸諫,哀求父親和嫡兄,不要將家族的命運,
綁在太子那艘千瘡百孔的破船上,離他遠些,再遠些。結果呢?我那高高在上的父親,
認為我這個庶子是在詛咒他、頂撞他,是對他權威的挑釁。嫡兄謝長青更是視我為眼中釘,
認為我是在嫉妒他的嫡子身份。于是,一頓家法,將我活活杖斃于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
我死后第三天。新帝登基,寧王監(jiān)國。太子以謀逆罪被賜死,所有黨羽,一律清算。
我那自詡“清流”,實則早已是太子鷹犬的謝氏一族,被判滿門抄斬。我仿佛還能看到,
父親在鍘刀落下前,那張悔恨交加的臉。還能聽到,嫡兄那懦弱不甘的哭喊。還能聞到,
三百多口族人的鮮血,匯聚成河的腥氣。可笑。真是可笑至極!所謂的家族榮譽,
所謂的百年清流,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鬧?。∧銈儾皇亲羁粗剡@所謂的“根”嗎?
不是最愛跪在這祠堂里,標榜自己的“風骨”嗎?這一世,我不會再勸。不會再求。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手,把你們的“根”,徹底刨出來,付之一炬!夜,深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撞開了早已腐朽的柴房木門。守在門口的兩個家丁,早已喝得酩酊大醉,
睡得像死豬一樣。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像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幽魂,一步一步,
走向謝家大院最深處,那座燈火通明、輝煌肅穆的祠堂。今夜,正是十五,族中大祭。
祠堂里,擺滿了易燃的松油和祭品。真是,天助我也。我站在祠堂門口,
看著里面供奉著的一排排黑漆金字的靈位,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敬畏,
只有冰冷的、燃燒的恨意。謝氏的列祖列宗啊。睜大你們的眼睛,好好看看。
看看你們這群不肖子孫,是如何親手,將三百年基業(yè),燒成一把灰的!我抄起墻角的火把,
將門邊祭祀用的兩大桶松油,盡數潑了進去。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然后,
我將燃燒的火把,狠狠地,扔進了那片黑暗之中。轟——!火舌,在一瞬間,吞噬了一切。
2火光沖天,將半個夜空都映成了詭異的橘紅色。
干燥的梁木在烈火中發(fā)出“噼啪”的爆裂聲,像一首為謝氏三百年榮耀譜寫的、瘋狂的葬歌。
那些被我父親、我嫡兄視為性命的、刻著所謂“功績”的牌位,在火焰中扭曲、變形,
最終化為一撮撮漆黑的灰燼。我沒有跑。我就靜靜地站在祠堂外的空地上,
任由那灼熱的氣浪,撲在我的臉上。前世被活活打死的劇痛,似乎在這一刻,
都被這熊熊烈火,灼燒得干干凈凈。“走水啦——!祠堂走水啦——!”凄厲的呼喊聲,
終于劃破了謝府的寧靜。無數提著水桶、端著水盆的家丁和仆婦,從四面八方涌來。
他們臉上那驚恐的表情,仿佛天塌下來了一般。緊接著,
是披著外衣、跌跌撞撞跑來的父親謝文遠,和嫡兄謝長青。
當他們看到那座已經燒成一個巨大火炬、再無半點挽回余地的祠堂時,兩個人的臉色,
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白孀诎?!”父親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雙腿一軟,
竟直接癱倒在了地上。嫡兄謝長青則指著那片火海,雙目赤紅,狀若瘋癲:“快救火!
快救火??!愣著干什么!都給我上!”可這火,潑天的火,又豈是幾桶水能澆滅的?
混亂之中,終于有人發(fā)現了我。那個站在火光之前、衣衫襤褸、神情平靜得如同鬼魅的我。
“是……是三少爺!”一個家丁指著我,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所有人的目光,
“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有震驚,有疑惑,有恐懼,更多的,是不解。
嫡兄謝長青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猛地沖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領,
將我狠狠地摜在地上?!爸x長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這個孽種干的!”他咆哮著,
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我的臉上。我被他摔得七葷八素,喉頭一甜,咳出了一口血。但我卻笑了。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憤怒和恐懼而扭曲的臉,輕聲說:“是,是我?!背姓J得如此干脆,
如此平靜。謝長青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可能設想過一萬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
這個在家族里最不起眼、最懦弱的庶子,竟然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喪心病狂的事情。
“你瘋了!你這個瘋子!我要殺了你!”謝長青嘶吼著,舉起拳頭就要朝我的臉上砸來。
“住手!”一聲充滿了無盡怒火與威嚴的暴喝,讓謝長青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是父親。
他被人從地上攙扶了起來,臉色鐵青,雙唇因為極度的憤怒而不斷哆嗦。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孽子,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可知,你燒掉的是什么?”“知道?!蔽覓暝?/p>
從地上坐起來,平靜地與他對視,“燒掉的,是謝家三百年的榮耀,是列祖列宗的牌位,
是你……視若性命的臉面?!薄澳恪?!”謝文遠氣得揚起手,一個巴掌就要扇下來。
但我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高高揚起的手,僵在了空中?!案赣H,”我抬起頭,
迎著他殺人般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燒的,不是祖宗。我燒的,
是你們的棺材板!”3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我這句話落下的瞬間,徹底安靜了。
只剩下那座燃燒的祠堂,還在發(fā)出不甘的、最后的爆裂聲。父親謝文遠的手,僵在半空,
那張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此刻血色盡褪,只剩下一種詭異的慘白。他死死地盯著我,
眼神里除了滔天的怒火,還多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入骨髓的驚懼。
“你……你這大逆不道之言!你……”他哆嗦著,竟一時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大逆不道?”我笑了,笑得無比諷刺,“父親,究竟是我大逆不道,還是你和嫡兄,
準備帶著謝氏一族三百多口,去陪太子殿下,共赴黃泉?”轟!這句話,
比祠堂里沖天的火光,還要震撼。嫡兄謝長青的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他指著我,
厲聲喝道:“你胡說什么!你這個瘋子,燒了祠堂不夠,還敢在此妖言惑眾,污蔑儲君!
”“污蔑?”我冷冷地看著他,眼神像在看一個死人,“兄長,你前日深夜,
私會東宮侍衛(wèi)統(tǒng)領李將軍,商議‘京營換防’一事,難道也是我污蔑你嗎?”謝長青的瞳孔,
猛地收縮了。我又轉向我的父親:“父親,您昨日,將家中一半的財物,換成金票,
悄悄送入東宮,名義上是為太子賀壽,實則,是為他‘起事’籌備軍餉。這件事,
難道也是我杜撰的嗎?”謝文遠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若不是身后的管家扶著,
他幾乎又要癱倒在地。這些事,都是他們背著所有人,秘密進行的。他們以為天衣無縫,
卻不知道,我這個來自地獄的幽魂,對他們未來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謝文遠的聲音,已經不再是憤怒,而是顫抖?!拔以趺粗赖?,
不重要?!蔽揖従彽貜牡厣险玖似饋恚砩系膫?,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重要的是,
你們以為,你們在做的是從龍之功,是潑天的富貴。可你們知不知道,當今圣上,春秋鼎盛,
他最忌憚的,就是太子結黨營私,覬覦皇位!”“你們這不是在輔佐,
你們這是在催著太子去死!也是在催著整個謝家,去給他陪葬!”我的聲音,
一句比一句嚴厲,一句比一句冰冷。像一把把鋒利的錐子,
狠狠地扎進在場每一個謝家人的心臟。那些原本還對我怒目而視的族中長老們,
此刻臉上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他們開始竊竊私語,看向謝文遠和謝長青的眼神,
也變得不一樣了?!耙慌珊裕 敝x長青色厲內荏地反駁道,“圣上對太子恩寵有加,
人盡皆知!你這庶子,不過是嫉妒我嫡子的身份,才在此惡意中傷,挑撥離間!”“好,
好一個恩寵有加!”我放聲大笑,笑聲里充滿了悲涼與決絕,“兄長,父親,
你們既然如此自信,那我便跟你們打個賭?!蔽疑斐鋈种浮!叭铡V恍枞?。
三日之內,若是沒有官兵上門,查抄謝府。我謝長庚,便自絕于此,以謝火燒祠堂之罪。
”“但,”我話鋒一串,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若是三日之內,東宮事發(fā),
謝家大禍臨頭。那我今日燒掉祠堂之舉,便是救了你們的性命!因為我燒掉的,
是你們與太子勾結的、最直接的證據——那些由太子親筆題詞的牌匾,
以及藏在太祖牌位下的,那封太子寫給父親的,親筆信!”那封信!父親和嫡兄的臉上,
最后一絲血色,也消失了。他們最大的秘密,他們以為最安全的底牌,就這么被我,
當著所有族人的面,掀了個底朝天。而我,則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
走向我那早已嚇得癱軟在地的嫡母面前。我看著她,冷冷地說:“母親,現在,你還覺得,
我該被家法伺-候嗎?”4.他們要將我沉塘,官府的兵馬卻到了我的話,
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嫡母的臉上。她癱坐在地上,看著我的眼神,
像是看著一個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惡鬼。整個謝家,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再敢提家法,沒有人再敢對我這個“瘋子”大聲呵斥。我的那番話,那三日之約,
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父親謝文遠畢竟是老狐貍,
他最先從震驚中恢復了過來。他知道,無論我說的是真是假,眼下最要緊的,是封鎖消息,
穩(wěn)住人心?!皝砣?!”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喝道,“將這孽子,給我關回柴房,
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在場所有驚魂未定的族人,聲音里充滿了威脅?!敖褚怪?,若有半個字泄露出去,
族規(guī)處置!”我沒有反抗。我任由兩個家丁,將我重新架回了那間陰冷的柴房。我知道,
他們現在不會殺我。在三日之期到來之前,我的命,是安全的。他們心中,
也存著萬一的僥D幸,或者說,是恐懼。我需要的,就是這三天的時間。然而,
我低估了嫡兄謝長青的愚蠢和狠毒。第二天的深夜,柴房的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進來的,是嫡兄謝長青,和他最信任的兩個心腹家丁?!爸x長庚,”謝長青的臉上,
帶著一種猙獰的笑意,“你不是說,三日之內,大禍臨頭嗎?我等不及了。我決定,今晚,
就先送你上路!”我靠在墻角,冷冷地看著他:“你想殺我?”“不,不,不,
”他搖著手指,笑得像個變態(tài),“直接殺了你,太便宜你了。燒了祠堂,污蔑儲君,
這等大罪,按照族規(guī),當沉塘!父親那里,我會說,你畏罪自盡了?!彼呀洴偭恕N业脑挘?/p>
不僅沒有點醒他,反而讓他感到了致命的威脅。他要在我“預言”成真之前,
將我這個唯一的“變數”,徹底抹除。兩個家丁獰笑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繩子和麻袋,
向我逼近。我沒有反抗。因為我知道,反抗是徒勞的。我只是看著謝長青,
眼神里充滿了憐憫。“兄長,你現在殺了我,只會讓謝家,死得更快。”“死到臨頭,
還敢嘴硬!”謝長青不為所動,揮了揮手,“動手!”我被粗暴地捆住手腳,塞進了麻袋。
窒息感瞬間襲來。我能感覺到,他們抬著我,穿過漆黑的后院,
走向那個我小時候曾經失足落水、差點淹死的荷花池。前世,我是被活活打死。這一世,
是要被活活淹死嗎?就在我感覺意識即將模糊的時候,一陣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驟然響起!緊接著,是謝府那厚重的大門,被人用巨木“轟”的一聲,狠狠撞開的聲音!
“奉寧王令!徹查御史大夫謝文遠結黨營私,意圖謀逆一案!所有謝氏族人,不得妄動!
違令者,格殺勿論!”一個冰冷的、充滿了肅殺之氣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謝家的上空。
抬著我的那兩個家丁,腿一軟,直接將麻袋扔在了地上。嫡兄謝長青的臉上,血色盡褪。
他踉踉蹌蹌地跑到墻邊,透過墻縫向外望去。只見無數身披鎧甲、手持火把的兵士,
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謝家大院。為首的,正是寧王麾下,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
李乘風!這不是三天。這是,提前了兩天!我拼盡全力,咬破了麻袋的一角,
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我聽著外面?zhèn)鱽淼?、族人們驚恐的尖叫和哭喊,我的心中,
沒有半分喜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一切,才剛剛開始。5.一塊被燒焦的牌位,
背后藏著通敵的密信錦衣衛(wèi)的動作,快如閃電。他們沖入謝府,沒有絲毫的猶豫,
直奔各個要害之處。賬房、書房、以及嫡兄謝長青的臥房,幾乎在同一時間被控制。而我,
則被嫡兄和他那兩個早已嚇傻了的家丁,遺忘在了這個漆黑的后院角落。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掙脫了捆綁得并不結實的繩索,從麻袋里鉆了出來。
我沒有去前院看那場注定要發(fā)生的好戲,而是轉身,像一只貍貓,悄無聲息地,
潛向了另一個地方——那片已經燒成廢墟的祠堂。錦衣衛(wèi)的目標,是人,是賬本,是書信。
沒有人會注意這片狼藉的、毫無價值的廢墟。祠堂已經燒得只剩下一個漆黑的框架。地上,
鋪滿了厚厚的、尚有余溫的灰燼??諝庵?,彌漫著一股木炭和絕望混合的焦糊味。
我徑直走向廢墟的最深處,那個曾經擺放著謝家太祖牌位的地方。前世,抄家之時,
我親眼看到,錦衣衛(wèi)就是從這里,搜出了那封太子寫給我父親的、商議謀逆細節(jié)的親筆信。
那封信,用油紙包裹,藏在太祖牌位的夾層里,成了給謝家定罪的、最后一根稻草。
父親以為,將這封信藏在列祖列宗的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做夢也想不到,
太子身邊,早就有寧王安插的眼線。這一世,我一把火,將一切都燒成了灰。錦衣衛(wèi),
注定要無功而返。我蹲下身,在那片灰燼中,徒手翻找起來。很燙,我的手指很快就被灼傷,
起了燎泡。但我毫不在意。很快,我的指尖,觸到了一個堅硬的、尚有輪廓的東西。
就是它了。我將它從灰燼中刨了出來。那是一塊被燒得漆黑焦-糊,但主體還算完整的靈位。
正是謝家太祖的牌位。它由最上等的金絲楠木制成,木質緊密,才能在這場大火中,
僥幸留存下半截殘骸。我抱著這塊滾燙的“木炭”,迅速離開了祠堂廢墟。與此同時,
前院的搜查,也陷入了僵局。錦衣衛(wèi)指揮使李乘風,站在院子中央,面沉如水。他的手下,
將一本本正常的賬目,一封封普通的書信,扔在了他的面前?!按笕?,沒有。
所有地方都搜過了,沒有發(fā)現任何與東宮有關的信物?!币粋€錦衣衛(wèi)低聲稟報道。
李乘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得到的線報,是絕對可靠的。謝文遠,就是太子黨的核心。
那封關鍵的密信,也一定藏在府中。此時,被五花大綁的父親謝文遠,反而鎮(zhèn)定了下來。
他看著一無所獲的李乘風,臉上露出了“清流”特有的、傲慢的冷笑。“李指揮使,
本官不知,是何方小人,向寧王殿下進獻讒言。但我謝家,世代忠良,風骨長存,
又豈會行那等謀逆之事?你今日,無憑無據,帶兵闖入朝廷一品大員的府邸。這件事,本官,
一定會在陛下面前,討回一個公道!”他這番話,說得是義正言辭,擲地有聲。
周圍那些被嚇破了膽的族人,似乎也找到了一絲主心骨,紛紛附和起來。李乘風的臉色,
越來越難看。他知道,如果今天真的找不到鐵證,那么寧王,將在朝堂上,
陷入極其被動的局面。就在這時,我,抱著那塊被燒焦的牌位,從后院的陰影中,一步一步,
走了出來?!罢l說……沒有證據?”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投入了這潭死水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我的身上。我走到院子中央,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
將那塊漆黑的牌位,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啪!”焦脆的木塊,四分五裂。
而在那裂開的、中空的夾層里,一卷被燒得只剩下半截的、用特殊防火油紙包裹的信箋,
滾落了出來。信箋上,那熟悉的、屬于當朝太子的獨特筆跡,
以及那枚鮮紅的、代表著東宮的印璽,在火把的照耀下,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6.妹妹的眼淚,是我心中最后一點暖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父親謝文遠臉上的傲慢與鎮(zhèn)定,瞬間崩塌。他看著地上那半截熟悉的信箋,
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癱軟了下去,
口中喃喃自語:“不可能……這不可能……怎么會……”嫡兄謝長青更是面如死灰,
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抖如篩糠。錦衣衛(wèi)指揮使李乘風的眼中,爆射出一抹精光。
他快步上前,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那半截信紙,展開。雖然信紙的大半內容已被燒毀,
但那剩下的寥寥數語,和那枚不可能被偽造的東宮印璽,已經足夠了!“……京營兵馬,
三日后換防……屆時,長青吾弟,當率府中三百私兵,以為內應……”鐵證如山!“謝文遠,
謝長青,”李乘風的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寒冰,“你們,還有何話可說?”父親和嫡兄,
早已說不出半個字來?!皝砣耍 崩畛孙L厲聲喝道,“將謝文遠、謝長青,打入天牢,
聽候圣裁!謝府上下,所有人等,就地看押,不得有誤!”錦衣衛(wèi)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將早已癱軟如泥的父子二人,用鐐銬鎖住,拖了出去。嫡母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當場昏死了過去。整個謝家,哭喊聲,求饒聲,亂成了一團。我靜靜地站在一片混亂的中央,
像一個局外人。我的心中,沒有半分復仇的快感,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荒蕪。
就在這時,一個瘦弱的身影,穿過混亂的人群,踉踉蹌蹌地向我跑來。是我的同胞妹妹,
謝長月。她也是庶出,在府中,和我一樣,是那個最不起眼、最受欺凌的存在。前世,
我死后,她一個弱女子,在抄家之時,受盡凌辱,最終,一頭撞死在了刑場的石柱上。
那剛烈的、決絕的姿態(tài),是我魂飛魄散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案纭遍L月跑到我面前,
小臉上掛滿了淚水,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迷茫,“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和大哥他們……”我看著她??粗@張我發(fā)誓這一世要用性命去守護的臉。
我心中那片冰冷的荒蕪,終于,有了一絲龜裂。我伸出手,
用我那被灼傷得不成樣子的、滿是燎泡的手,輕輕地,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霸聝海瑒e怕。
”我的聲音,是我自己都未曾察過到的、一絲溫柔,“從今天起,哥在。天,塌不下來。
”長月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她看著我被燒傷的手,看著我身上破爛的囚衣,和嘴角的血跡,
哽咽著說:“哥,你的手……他們又打你了,是不是?”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前世,
我被打死在祠堂前的時候,是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唯一一個,不顧嫡母的喝罵,
撲到我身上,試圖用她那瘦弱的身體,為我擋住那致命的家法棍。這個家里,她是唯一一個,
給過我溫暖的人。也是我心中,最后一點,沒有被仇恨吞噬的,人性的暖意?!霸聝海?/p>
聽我說?!蔽曳鲋募绨?,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從現在開始,忘了你是謝家的女兒。
忘了謝文遠是我們的父親。記住,你只有我一個親人。無論接下來發(fā)生什么,你都要信我,
跟著我。明白嗎?”長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對我,
有著一種近乎盲目的、全然的信任。我拉起她冰冷的小手,將她護在我的身后。我的目光,
越過眼前這片人間煉獄,看向了那個站在不遠處、一直冷冷地觀察著我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
李乘風。我知道,我的下一場仗,是和他打。我要在這場潑天的功勞里,為我和妹妹,
搏一個活下去的機會。7.嫡兄的毒計,我將計就計,送他一份大禮錦衣衛(wèi)暫時查封了謝府,
所有人都被軟禁在各自的院落里,等待圣上的最終裁決。我和妹妹長月,
被安置在府中最偏僻的一個小院。這里原本是下人住的,潮濕而破敗。但這對我來說,
已經是最好的庇護所。當天深夜,李乘風來了。他沒有帶任何隨從,一個人,像一道影子,
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我的房間里。“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開門見山,銳利的眼神,
仿佛要將我的靈魂看穿?!爸x家,一個快要死的庶子?!蔽移届o地回答,
給他倒了一杯早已涼透的粗茶?!耙粋€快要死的庶子,能提前兩天,預知朝局之變?
能一把火,燒出連我都找不到的鐵證?”李乘風冷笑一聲,顯然不信。
“我不知道什么朝局之變?!蔽铱粗?,開始了我早就編好的說辭,“我只知道,
我那個好大哥,謝長青,他瘋了?!蔽覍⒅x長青如何嫉妒我的才能(當然是杜撰的),
如何視我為眼中釘,又如何在我絕食抗議家族投靠太子之時,對我痛下殺手,甚至,
想要將我沉塘滅口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說了出來?!拔覠籼茫皇菫榱耸裁淳燃易?。
我只是,不想死得那么窩囊。我想在死前,拉上我那個好大哥,一起下地獄!”我的眼中,
迸發(fā)出一種瘋狂的、被逼到絕境的恨意。這種情緒,真實到連我自己都快要信了。
“至于那封信,”我慘笑一聲,“我只是恨他們拿祖宗牌位當擋箭牌,想把一切都燒干凈。
誰知道,老天有眼,竟然讓我這個將死之人,歪打正著,燒出了這個天大的秘密。
”這是一個充滿了漏洞,但又在情感邏輯上,完全說得通的解釋。
一個被嫡子逼上絕路的、絕望的庶子,在臨死前,做出的瘋狂反撲。李乘風沉默了。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斷我話里的真?zhèn)?。最終,他端起了那杯冷茶,一飲而盡。
“不管你是誰,你這次,都算是為寧王殿下,立下了大功?!彼畔虏璞?,聲音緩和了一些,
“說吧,你想要什么?”“我想要我和我妹妹,活下去?!蔽抑苯亓水數卣f,“謝家倒了,
我們兩個無依無靠的庶子庶女,恐怕,連這京城都走不出去?!薄翱梢?。”李乘風點了點頭,
“我會向王爺稟報。事成之后,會給你們一筆錢,送你們去一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
”“不夠?!蔽覔u了搖頭?!芭叮俊崩畛孙L的眉毛,挑了一下。“李指揮使,”我看著他,
一字一句地說,“謝長青,雖然愚蠢,但他不是一個會坐以待斃的人。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