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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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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靈樞。替嫁是門技術(shù)活,干得好能改命??上В医邮值氖莻€爛攤子。嫡姐趙月柔,

京城第一美人,才情兼?zhèn)洌疽藿o權(quán)勢滔天的靖王顧明淵。但她心有所屬,一個窮書生。

成親前夜,跑了。留了封信,說追求真愛,寧死不做籠中雀。趙家上下,天塌了。欺君之罪,

足以滿門抄斬。我爹,一個五品小官,嚇得差點當(dāng)場過去。他抖著手,

指著跪在地上的我:“靈樞,你…你得救救全家!”我是誰?趙家不受重視的庶女,

我娘是早逝的醫(yī)女。在這個家,我活得像個透明人。替嫁?這是火坑??刹蝗?,全家都得死。

“好?!蔽掖饝?yīng)了。聲音很平靜。沒什么好說的。替嫁,是我唯一的價值。至少,

能換我娘留下的唯一遺物——那本破舊的醫(yī)書。穿上大紅嫁衣,蓋頭蒙上臉,

我被塞進(jìn)了花轎。一路吹吹打打,抬進(jìn)了靖王府。洞房夜,冰冷如霜。龍鳳喜燭燒著,

噼啪作響。我枯坐半夜。門終于開了,帶著寒氣。顧明淵來了。腳步聲很沉。他沒掀蓋頭。

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隔著紅布都能感覺到那股子凌厲?!摆w月柔?”聲音低沉,

帶著審視,還有毫不掩飾的嘲弄,“你爹的膽子,真不小?!蔽业男奶A艘慌?。他知道!

他知道我是冒牌的!“本王倒要看看,他塞過來一個什么貨色?!彼偷靥?,

扯下我的蓋頭。視線驟然清晰。眼前的男人,一身玄色蟒袍,身形高大挺拔。劍眉斜飛入鬢,

鼻梁高挺,薄唇緊抿。面容極其英俊,但眼神冷得嚇人,像淬了寒冰的刀鋒,直直刺向我。

壓迫感極重。我下意識地垂眼,避開那銳利的目光,手心全是汗。不能慌,絕不能慌。

“王爺明鑒?!蔽仪バ卸Y,聲音盡量平穩(wěn),“民女沈靈樞,趙家庶女。嫡姐確有苦衷,

私奔離京。家父惶恐,為免禍及滿門,懇請民女代嫁。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

只求在王府一隅安身,絕不給王爺添亂。生死禍福,全憑王爺處置?!蔽野炎藨B(tài)放到最低。

替嫁是事實,狡辯沒用。示弱,坦誠,或許能有一線生機。顧明淵盯著我,沉默了很久。

空氣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長。他的眼神在我臉上來回掃視,

銳利得仿佛要剝開皮肉?!吧蜢`樞?”他念著我的名字,尾音微揚,辨不出情緒,

“倒有幾分膽色。”他忽然走近一步,帶著酒氣的呼吸幾乎噴在我臉上。我僵住,

后背抵著冰冷的床柱。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看他。力道不輕,

帶著不容抗拒的強硬。他的拇指擦過我的唇瓣,動作有些粗魯。“長得…勉勉強強。

”他評價道,語氣淡漠,“比趙月柔差遠(yuǎn)了?!蔽倚念^一刺,臉上卻不敢顯露分毫。

“既然進(jìn)了靖王府的門,就是本王的人?!彼砷_手,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語氣恢復(fù)了慣常的冰冷,“安分守己,別動不該動的心思。否則,趙家保不住你。

”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寒氣,也隔絕了我與新婚丈夫唯一的接觸。一夜無眠。

我知道,我活下來了。至少暫時。顧明淵果然說到做到。我這個替嫁王妃,

成了王府里一個尷尬的存在。有名無份,形同虛設(shè)。我被安置在王府最偏僻的西院,

名叫“聽竹軒”。名字雅致,實則清冷。院子不大,幾竿瘦竹,幾間舊屋。

服侍的只有兩個小丫鬟,一個叫春芽,一個叫秋葉。她們看我的眼神,

帶著顯而易見的疏離和憐憫。王府的主子們,徹底無視我。太妃,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太太,

根本懶得見我。府里的管事下人們,都是人精。王爺?shù)膽B(tài)度擺在那里,

他們對我的怠慢也就明目張膽。月例銀子?克扣是常事。送來的飯菜?常常是冷的,

或是些上不得臺面的粗食。冬日里的炭火?少得可憐,屋里冷得像個冰窖。

春芽有一次氣不過,跑去管事處理論,被管事婆子指桑罵槐地訓(xùn)斥了一頓,哭著回來了。

“主子,他們太過分了!”春芽眼睛紅紅的。

我放下手里的舊醫(yī)書——這是我唯一的慰藉和消遣,平靜地說:“沒事,省著點用。

我們自己想辦法?!鄙鷼鉀]用??拊V更沒用。顧明淵不會管。趙家?更是指望不上。

我只能靠自己。我想起我娘。她活著時,常給附近窮苦人看病,分文不取。

她教過我一些草藥知識。這本她留下的醫(yī)書,是我唯一的財富。王府很大,

西院后面就有一片荒廢的園子,雜草叢生,但也藏著不少野生草藥。我開始偷偷去采藥。

曬干,簡單炮制。王府的圍墻外,隔著一條小巷,就是熱鬧的街市。

我讓看起來機靈點的秋葉,悄悄拿些炮制好的草藥,去巷子口的回春堂藥鋪換點銅錢。

藥鋪的掌柜是個精明的中年人,姓吳。起初他看不上秋葉拿去的普通草藥,給價很低。

后來有一次,秋葉按我的囑咐,帶去了幾株品相不錯的紫蘇葉和益母草,

還有一小包我精心炮制的艾絨。吳掌柜拿起艾絨聞了聞,又仔細(xì)看了看:“咦?

這艾絨捻得細(xì),雜質(zhì)少,保存的火候也合適。炮制的人有點手藝啊?!彼ь^看秋葉,

“小姑娘,這是誰做的?”秋葉按我教的回答:“是…是我家一個懂點藥理的遠(yuǎn)房親戚做的。

”吳掌柜沉吟一下:“行,這次的貨不錯。以后若有這樣的,或是稀罕點的草藥,可以送來,

價錢好商量。”靠著這點微薄的進(jìn)項,加上我精打細(xì)算,日子總算能勉強支撐下去。至少,

能保證我們主仆三人不餓肚子,冬天能買點劣炭取暖。偶爾,

還能給春芽秋葉買點她們饞了很久的糖糕。春芽和秋葉看我的眼神,從最初的疏離,

漸漸變成了依賴和感激。在這冰冷的王府里,我們?nèi)齻€,成了相依為命的小團(tuán)體。

時間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轉(zhuǎn)眼幾個月過去。顧明淵像忘了我這個人。

偶爾在府中遠(yuǎn)遠(yuǎn)瞥見,他也目不斜視,仿佛我是空氣。直到那個雨天。那天雨很大。

我躲在回廊下,準(zhǔn)備抄近路回聽竹軒。前面?zhèn)鱽硪魂囁盒牧逊蔚目藓奥暋?/p>

一個穿著體面的嬤嬤,抱著個約莫三四歲、臉色青紫的小男孩,跪在正院門口,

哭喊著:“王爺!王爺救命??!小少爺他…他噎住了!府醫(yī)今日告假出府了!這可怎么辦?。?/p>

”小男孩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眼睛瞪得老大,小手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脖子,

小臉憋得越來越紫。周圍圍了一圈丫鬟仆婦,全都慌了神,亂成一團(tuán)。正院的門緊閉著。

顧明淵大概在里面。眼看那孩子就要不行了。那嬤嬤絕望地哭嚎著。我腦子嗡的一聲。

醫(yī)書上記載過!急癥,氣閉咽喉!來不及多想,我?guī)撞經(jīng)_過去:“讓開!我能試試!

”所有人都愣住了,驚愕地看著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透明人”?!澳闶钦l?別添亂!

”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試圖阻攔?!安幌胨谰妥岄_!”我厲喝一聲,聲音從未有過的尖利。

也許是被我的氣勢震住,也許是真的沒了主意,人群下意識地讓開一條縫。

我沖到那嬤嬤面前,一把將孩子接過來。很沉。孩子已經(jīng)有些抽搐,瞳孔都有些渙散。

時間緊迫!我回憶著醫(yī)書上的圖例和描述,把孩子面朝下放在我的前臂上,

讓他的頭低于身體。用手掌根部,在他后背肩胛骨中間的位置,用力、快速地拍擊。一下!

兩下!三下!“咳…嘔!”一塊黏糊糊的、沒嚼碎的桂花糕,混著口水,

猛地從小孩嘴里噴了出來!“哇——!”驚天動地的哭聲瞬間爆發(fā)出來。

孩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青紫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恢復(fù)了紅潤。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只有孩子劫后余生的大哭聲格外響亮。正院的門,

“吱呀”一聲開了。顧明淵站在門口。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他沒撐傘,

細(xì)密的雨絲落在他肩頭。他的目光,越過眾人,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銳利,探究,

帶著前所未有的專注。他一步步走下臺階,靴子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發(fā)出清晰的聲響。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更寬的道。他走到我面前。我抱著還在抽噎的孩子,手臂有些酸,

衣服被孩子的眼淚鼻涕弄濕了一片,雨水順著額發(fā)滴落,樣子狼狽得很。他很高,站得很近,

壓迫感比新婚夜更甚。雨水打濕了他的睫毛,讓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起來少了些冰冷,

多了點別的什么?!澳阕龅??”他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孩子的哭聲和雨聲。

“是?!蔽姨痤^,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心還在狂跳,但手已經(jīng)穩(wěn)了。我知道,這一刻開始,

一切都不一樣了。顧明淵沒再多問,只淡淡吩咐:“把瑞哥兒抱進(jìn)去,好生照看。

請府醫(yī)回來再仔細(xì)瞧瞧。 ”他口中的“瑞哥兒”,是太妃娘家侄孫,來府里小住幾日的。

管事連忙應(yīng)聲,小心翼翼地從我懷里接過孩子。那孩子的嬤嬤,對著我又是磕頭又是作揖,

千恩萬謝,才跟著進(jìn)去了。雨還在下。廊下只剩我和顧明淵。他看著我,

目光沉沉:“你懂醫(yī)術(shù)?”“略知一二?!蔽夷税涯樕系挠晁?/p>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我娘是醫(yī)女,留下過一本醫(yī)書。剛才是情急之下,

按書中所載施為,僥幸成功?!薄皟e幸?”他重復(fù)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挑,

聽不出是信還是不信,“本王倒不知,趙家庶女,還有這份能耐?!边@話有點刺。

我垂眼:“王爺日理萬機,不知曉我這等小人物,實屬正常?!彼聊艘幌?。雨聲淅瀝。

“你叫沈靈樞?”他忽然問。“是。”“名字不錯?!彼麃G下這三個字,轉(zhuǎn)身便走。

走了兩步,又停下,頭也沒回,“西院簡陋。明日,搬到‘?dāng)堅麻w’去住?!睌堅麻w?

那是王府里僅次于正院和太妃居所的院子,位置好,景致佳,離正院很近。我愣在原地。

這突如其來的“恩典”,砸得我有點懵。他補充了一句,

語氣恢復(fù)了慣常的疏離:“府里若有傷病,你也可酌情照看。省得再出今日之亂?!闭f完,

他大步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我站在原地,心緒翻騰。搬到攬月閣?

讓我給府里人看???這算是…認(rèn)可?還是僅僅因為我今天“有用”了?不管怎樣,

這是一個信號。我沈靈樞,終于不再是靖王府里那個看不見的影子了。搬到攬月閣,

生活天翻地覆。院子寬敞明亮,陳設(shè)雅致。服侍的丫鬟婆子多了好幾個,個個恭恭敬敬。

月例銀子按時足額發(fā)放,飯菜精致可口,炭火充足,連四季衣裳都有人細(xì)心打理。

顧明淵兌現(xiàn)了他的話。府里有人頭疼腦熱、跌打損傷,管事會來請我去看。我謹(jǐn)慎地處理著,

多用一些溫和穩(wěn)妥的方子,或者外敷草藥,效果往往不錯。漸漸地,“王妃懂醫(yī)術(shù),

心腸好”的名聲在府里傳開了。下人們看我的眼神,從最初的敬畏疏遠(yuǎn),

多了幾分真心的感激。顧明淵來攬月閣的次數(shù),也多了起來。有時是傍晚,有時是午后。

他并不常說話,來了,要么在窗邊的榻上看書,要么就坐在那里,

聽我偶爾和丫鬟說些府里的瑣事,或者看我侍弄一些從廢園移栽過來的草藥盆栽。他不說話,

我也樂得清凈。各忙各的。氣氛倒有種奇異的平和。他開始問一些關(guān)于草藥的問題。

比如某種草藥的習(xí)性,某道藥膳的搭配。我謹(jǐn)慎回答,只說自己從書上看來的。他聽著,

不置可否。有一次,他盯著我桌上晾曬的一小簸箕曬干的茉莉花,突然問:“這個也能入藥?

”我點頭:“嗯,《本草》有載,茉莉花味辛甘,性溫。能理氣開郁,辟穢和中。

曬干了泡茶,或是做香囊,都好。”他“嗯”了一聲,沒再說話。第二天,

他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李磐,送來一個精致的鏤空銀香囊球,里面已經(jīng)放好了曬干的茉莉花,

散發(fā)著清雅的香氣?!巴鯛斦f,這香囊做得精細(xì),給您裝花用。”李磐恭敬地說。

我看著那價值不菲的銀香囊,再想想自己平時用粗布縫的簡陋小袋子,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替我謝過王爺?!蔽沂障铝?。他似乎開始留意到我這個人,不僅僅是一個名字,一個擺設(shè)。

這種留意,讓我心頭有些異樣。是好奇?還是…別的?我告誡自己,別多想。他是靖王,

我是替嫁的庶女。我們之間,隔著天塹。他對我好,或許只是因為我有用,

或許只是一時興起。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波瀾又起。太妃病了。老人家年紀(jì)大了,入了秋,

一場風(fēng)寒來勢洶洶。咳嗽,低燒,纏綿了十來天不見好。請了太醫(yī),開了方子,吃了藥,

效果甚微。老人家精神越來越差,食欲全無。整個王府的氣氛都凝重起來。顧明淵眉頭緊鎖,

脾氣也見長。伺候太妃的下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這天,我去太妃院里請安。隔著簾子,

聽見里面壓抑的咳嗽聲,還有太醫(yī)無奈的回話:“…太妃這是年高體弱,外感風(fēng)寒,

遷延入里,傷了肺氣。湯藥調(diào)理需徐徐圖之…”徐徐圖之?我看太妃的樣子,再拖下去,

只怕小病拖成大病。顧明淵坐在外間,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看見我,眼神掃過來,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行禮:“王爺,太妃的藥,

能否讓妾身看看方子?”顧明淵沒說話。旁邊的管事看了他一眼,見他沒反對,

便把太醫(yī)開的方子遞給我。我接過來仔細(xì)看。是常見的溫補潤肺方子,用藥穩(wěn)妥,

君臣佐使都沒問題。但太妃久病體虛,脾胃極弱,這方子里的幾味藥,比如熟地黃、阿膠,

雖然補益,但過于滋膩,太妃根本消化不動,反而成了負(fù)擔(dān)。我斟酌著開口:“王爺,

太醫(yī)的方子自是極好的。只是…妾身觀太妃脈象(之前請安時曾借機搭過脈),脾胃太弱,

虛不受補。這方子里的熟地、阿膠,恐其滋膩礙胃,反而影響藥力吸收。

是否…可以減去這兩味,換成等量的太子參、炒谷芽?太子參補氣生津,

藥性平和;炒谷芽醒脾開胃,助運化。藥性不減,卻更易入口吸收,或許…見效能快些?

”我說得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矩。顧明淵沉默地看著我。眼神銳利,

像是在評估我話里的分量和風(fēng)險。屋里靜得嚇人,只有太妃斷續(xù)的咳嗽聲。半晌,他開口,

聲音低沉:“按她說的,去回春堂抓藥,重新煎來?!惫苁乱汇?,隨即應(yīng)聲:“是!

”新藥煎好,我親自端進(jìn)去,伺候太妃服下。藥湯溫溫的,

帶著太子參特有的甘味和谷芽的焦香,聞著就不那么難入口。太妃勉強喝了大半碗。

當(dāng)天夜里,太妃的咳嗽就輕了些。第二天,精神頭看著好了點,早上竟喝下小半碗米粥。

第三天,咳嗽明顯減少,能靠著坐一會兒了。整個王府都松了口氣。顧明淵看我的眼神,

徹底變了。不再是審視,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有驚訝,有欣賞,

或許還有一絲…慶幸?這天傍晚,他又來了攬月閣。手里拿著一卷書,卻沒看。“這次,

多虧了你?!彼_門見山,語氣是少有的溫和。“王爺言重了。妾身只是盡本分。”我低頭,

繼續(xù)侍弄一盆剛冒芽的薄荷?!氨痉??”他低笑一聲,那笑聲在安靜的室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

“沈靈樞,你的‘本分’,讓本王很意外?!彼鹕?,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柏氣息混合著淡淡的墨香,取代了藥草的味道,鉆入我的鼻腔。

“抬起頭?!彼穆曇舻统粒瑤е畹目谖?。我依言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沒有了冰霜,像平靜的深潭,映著燭光,亮得驚人。他伸出手,

不是像新婚夜那樣捏我下巴,而是用指腹,輕輕拂開我頰邊一縷被薄荷葉沾濕的碎發(fā)。

動作很輕。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親昵。我的指尖猛地一顫,薄荷葉被我掐斷了一小截。心,

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澳愫芎?。”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比本王想象中,好得多?!彼闹讣鉁?zé)幔A粼谖夷橆a的觸感異常清晰。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燭火細(xì)微的噼啪聲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巴鯛斨囐?。

”我垂下眼,聲音有點發(fā)緊,不動聲色地后退了半步,拉開一點距離,“不過是些微末技藝,

當(dāng)不得什么?!鳖櫭鳒Y的手頓在半空,隨即收回。他眸色深了深,臉上沒什么表情,

但周身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又回來了。“微末技藝?”他重復(fù)了一遍,語氣辨不出喜怒,

“能救瑞哥兒,能醫(yī)好太妃,在你眼里,只是微末?”我低頭看著斷掉的薄荷葉:“在其位,

謀其事罷了。妾身既然頂著靖王妃的名頭,為太妃分憂,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

”“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他咀嚼著這幾個字,忽然又問,“那趙月柔呢?你覺得她當(dāng)初逃婚,

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我的心猛地一沉。終于來了。這個橫亙在我們之間,無法回避的名字。

我抬起頭,直視他。既然避不開,索性坦然:“嫡姐追求心中所想,是她自己的選擇。

于她而言,或許覺得值得。于王爺而言,或許是冒犯。于趙家和我…”我頓了頓,

聲音很平靜,“不過是命運推著走,各自承擔(dān)后果罷了。

”“各自承擔(dān)后果…”顧明淵低聲念著,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像是第一次真正認(rèn)識我這個人。

許久,他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別的什么?!吧蜢`樞,你倒是…清醒。

”那晚之后,顧明淵來攬月閣的次數(shù)愈發(fā)頻繁。他不再只是沉默地坐著。

有時會帶些外面有趣的閑書給我解悶;有時會問些關(guān)于醫(yī)理藥性的問題,

像學(xué)生請教先生;有時甚至?xí)谖艺聿菟帟r,搭把手遞個簸箕。我們之間,

有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不再是完全的陌生人,但也談不上親近。像隔著一層薄紗,

彼此都能看見對方模糊的輪廓,卻誰也不去主動戳破。

府里關(guān)于我和王爺關(guān)系緩和的傳言漸漸多起來。下人們的態(tài)度越發(fā)恭敬。連太妃病愈后,

對我也和顏悅色了許多。我刻意忽略心中那點異樣的悸動。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他是權(quán)傾朝野的靖王,我是替嫁的庶女。一時的風(fēng)平浪靜,不代表永遠(yuǎn)。尤其是,

當(dāng)那位“真愛”的名字,已經(jīng)像一個幽靈,盤旋在頭頂。京城初雪那天,

趙家派人送來消息:嫡姐趙月柔回來了。聽說她過得很不好。那個窮書生根本不是良人,

好吃懶做,還欠了一屁股賭債,把她帶去的首飾細(xì)軟都敗光了。走投無路,

只能厚著臉皮回家。趙家亂成一鍋粥。當(dāng)初為了遮掩她逃婚的事,對外只說她“突發(fā)惡疾,

送去南邊莊子上休養(yǎng)”?,F(xiàn)在人灰溜溜地回來,還帶著一個拖油瓶般的丈夫,怎么圓這個謊?

更怕靖王府這邊得知真相,降罪下來。消息是秋葉從府外采買時聽趙家下人嘀咕的。

她憂心忡忡地告訴我。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終于要結(jié)束了。果然,

沒過幾日,顧明淵在攬月閣用晚膳時,狀似無意地提起:“聽說,你那位‘病重’的嫡姐,

痊愈回京了?”我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該來的躲不掉?!笆恰!蔽曳畔驴曜?,直視他,

“王爺消息靈通?!彼粗遥凵皲J利如鷹隼:“趙家當(dāng)初說,她病得起不了身,

才讓你代嫁。如今看來,這病…好得倒是快?!闭Z氣里的嘲諷,毫不掩飾。我深吸一口氣。

撒謊沒用。趙月柔回來,謊言不攻自破?!巴鯛斆鞑臁!蔽艺酒鹕恚钌钜欢Y,

“當(dāng)初嫡姐并非病重,而是…與人私奔離京。家父為保全闔府性命,無奈之下,

才讓妾身替嫁。欺瞞王爺,罪在趙家,妾身亦是幫兇。如何處置,但憑王爺吩咐。

”我再次把姿態(tài)放到最低,把責(zé)任攬過來。趙家雖然薄情,但終究是生父。

至于顧明淵的怒火…只能我來承受。預(yù)料中的雷霆震怒并沒有來。顧明淵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看了很久很久。燭火跳動,映得他半邊臉在明,半邊臉在暗,神情莫測?!疤幹??

”他忽然嗤笑一聲,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吧蜢`樞,

你覺得,本王該如何處置你?”他的氣息很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杖斃?休棄?

還是送回趙家,讓你們一起下獄?”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敲在我心上。我咬著唇,沒說話。

身體繃得筆直。他忽然抬手,不是打我,而是用食指,輕輕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著他。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帶著薄繭?!氨就跞粽嫦胍愕拿?,或者趙家的命,你以為,

你們能活到現(xiàn)在?”他的眼神銳利得驚人,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新婚夜,

本王就知道你不是趙月柔?!蔽覝喩硪徽?!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卻任由我在王府里掙扎求生?看著我小心翼翼地采藥換錢?

看著我在這冰冷的府邸里盡力活下去?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瞬間席卷全身。

我以為的掙扎求生,原來在他眼里,或許只是一場默許的戲碼?我的后背瞬間滲出冷汗。

“那…王爺為何…”我的聲音有些發(fā)顫?!盀楹瘟糁悖俊彼舆^我的話,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卻異常灼熱,“起初,是想看看,

趙家塞過來一個怎樣的蠢貨,能玩出什么花樣。

后來…”他的指腹在我下巴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帶來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昂髞?,本王發(fā)現(xiàn),

你比趙月柔有意思得多。”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侵略性,

“你像石頭縫里長出的草,看著柔弱,骨子里卻硬得很。會為了口吃的去采藥,

會在別人快死的時候沖上去救人,還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換銀子…沈靈樞,

你讓本王覺得…很有趣。”有趣?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件有趣的玩物?

巨大的屈辱感猛地涌上心頭,瞬間壓過了剛才的恐懼。我猛地?fù)]開他鉗著我下巴的手,

退后一步,胸膛劇烈起伏?!八酝鯛斄糁遥褪菫榱丝磻??看著我掙扎求生,

看我像螻蟻一樣在這府里討生活,覺得很有趣?”我的聲音因憤怒而拔高,

帶著我自己都陌生的尖銳。顧明淵顯然沒料到我會突然爆發(fā),眸中閃過一絲錯愕,

隨即被更深沉的暗色取代。“沈靈樞!”他聲音沉了下去,帶著警告。

積壓了太久的委屈、憤怒、不甘,在這一刻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巴鯛敻吒咴谏?,

手握生殺大權(quán),自然覺得有趣!”我迎著他冰冷的目光,豁出去了,

“您可知道冬天沒有炭火,手腳凍得像冰塊是什么滋味?

您可知道吃著冷硬如石的剩飯是什么滋味?

您可知道看著身邊唯一的小丫鬟因為護(hù)主被人指著鼻子罵哭是什么滋味?”我的聲音哽咽了,

眼眶發(fā)熱,但我死死忍住:“我替嫁,是貪生怕死,是為了保住我娘唯一的遺物!

我掙扎求生,是因為我不想死!我沒得選!在王爺眼里,這些都只是戲嗎?

只是供您解悶的樂子嗎?”我看著他驟然變得陰沉的臉色,心一橫,

把憋在心里最深處的話也吼了出來:“還有趙月柔!王爺當(dāng)初想娶的是她!她逃了,

您很生氣吧?覺得被冒犯了?所以您看著我,是不是也總在想,這個替身,終究不如正主?

是不是也覺得,我連她的影子都夠不上?”最后一句話吼出來,攬月閣內(nèi)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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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4 09: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