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層的喧囂撲面而來,與前三層的死寂壓抑截然不同。
眼前竟是一條熙熙攘攘的古街!青石板路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賣布的、沽酒的、售藥的、甚至還有一個小攤在熱氣騰騰地賣著包子!人來人往,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算盤珠子的噼啪聲不絕于耳。
若不是那些人影都略顯透明,穿著各個朝代的服飾,且對四個大活人的闖入視若無睹,時宜幾乎要以為他們終于逃出生天了。
“這...這是怨靈批發(fā)市場?”時宜瞪大了眼睛,看著一個半透明的老伯扛著糖葫蘆架子從他身體里穿過去。
鶴伶緊張地抓著云蘅新中式外套的寬袖:“他們...看不見我們嗎?”
云蘅推了推眼鏡,仔細觀察:“不,應該看得見,但我們似乎被‘忽略’了。他們的注意力都在‘交易’上??茨抢铩?/p>
順著他的目光,只見街道中央,一個穿著綾羅綢緞、腦滿腸肥的商人怨靈,正抓著一把銅錢,對著一個衣衫襤褸、抱著孩子的婦人怨靈唾沫橫飛(雖然并沒有唾沫):“三文!就三文!愛賣不賣!你這丫頭片子病成這樣,也就值這個價!”
婦人怨靈哭哭啼啼,懷中的孩子靈體黯淡。
“豈有此理!”宋笙眉頭緊鎖,下意識要上前,卻被云蘅拉住。
“別沖動!這些都是過去景象的重現,是怨念所化,我們干涉不了?!痹妻康吐暤溃罢艺疫@一層的‘主體’怨靈在哪里?!?/p>
地上字跡浮現:【錢奴賈富貴,貪財如命,富甲一方,錙銖必較,死于金窟,為財所困,永世盤剝。】
“是個摳門死的奸商?”時宜咂咂嘴,“這執(zhí)念...難道要我們跟他做生意?”
話音剛落,整條街的喧囂瞬間靜止。
所有的怨靈,無論是商賈還是走卒,同時停下動作,齊刷刷地、僵硬地轉過頭,空洞的目光聚焦在四人身上。
那肥胖的賈富貴怨靈推開面前的婦人,臉上堆起極其虛偽油膩的笑容,搓著手(手指居然是金算盤珠子串成的),一步三晃地走了過來。
“哎呦呦!稀客!稀客?。 彼穆曇艏饧毚潭?,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噪音,“四位客官面生得很吶!是來照顧小老兒生意的?”
他周身的銅臭味和一種陳年賬本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撲面而來。
鶴伶被熏得后退半步,小聲嘀咕:“這味道...比阿丑的酒氣還沖...”
賈富貴的耳朵極其尖利,小眼睛立刻瞄向鶴伶,金光一閃:“這位姑娘此言差矣!銅錢味,那是世間最芬芳的味道!您聞聞!這可是漢五銖!正經的老坑錢!”他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枚銹跡斑斑的銅錢,就要往鶴伶鼻子底下塞。
宋笙一步擋在鶴伶身前,冷聲道:“我們要如何通過此層?”
賈富貴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轉,臉上的笑容更盛,肥肉堆疊:“簡單!簡單!小老兒是做買賣的,講究的就是公平交易!四位客官,用你們身上最值錢的物件,換小老兒一句口訣,得了口訣,門自然就開啦!”
“最值錢的物件?”時宜下意識捂住了口袋里的手機。
賈富貴的目光立刻黏了上去,貪婪幾乎化為實質:“哎呦!客官您這方寸之間的琉璃寶盒,靈光內蘊,定是無價之寶!小老兒吃點虧,就用它換!”
“想得美!”時宜立刻把手機藏到身后,“這玩意給你你也不會用!”他心里補充:里面還有婉娘的錄音和阿丑的“演唱會”視頻呢!
“那...”賈富貴的目光又掃向云蘅手里的《異聞錄》,“這古籍寶光隱隱...”
云蘅默默把書抱緊。
看向宋笙的劍:“這神兵利器...”
宋笙冷哼一聲,劍未出鞘,寒意已生。
最后看向鶴伶...頭上那兩個簡單的荷包。
鶴伶趕緊捂住頭發(fā):“地攤貨!兩文錢買的!”
賈富貴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變得陰沉無比,周圍的溫度驟降,街道上所有怨靈的面目都變得猙獰起來。
“那就是沒得談了?”他的聲音變得尖厲,“既然不肯交易,那就都留下來吧!給我做牛做馬!抵你們的買路錢!”
整條街的怨靈發(fā)出凄厲的呼嘯,如同喪尸圍城般緩緩逼近!算盤珠子瘋狂作響,銅錢如雨點般砸來!
“我就知道沒好事!”時宜一邊躲著銅錢雨一邊大叫,“跟奸商就沒道理可講!”
宋笙揮劍擊飛射來的銅錢,叮當作響,火星四濺。但這些銅錢無窮無盡,被打飛后又重新凝聚。
云蘅快速翻書:“書上說,錢奴心智已被金錢蒙蔽,唯有找到他真正‘遺失’或‘無法用錢衡量’之物,才有可能...”
“說重點!”鶴伶尖叫著躲到一個攤位后面,那攤主怨靈立刻向她索要“占地費”。
“...或者,在‘交易’上打敗他!”云蘅合上書,“用他認可的方式!”
“交易?”時宜眼睛一亮,突然停下躲閃,叉腰對著賈富貴大喊,“喂!死奸商!你做買賣不先看看貨嗎?我們的寶貝亮出來嚇死你!”
賈富貴一揮手,怨靈暫停攻擊,他狐疑地看著時宜:“哦?你們還有什么寶貝?若是騙我...”
時宜一把拉過宋笙,拍著他的胸脯(肌肉結實):“看!頂級保鏢!武力值爆表!一個打你一百個不成問題!放在店里鎮(zhèn)宅辟邪,保證沒小鬼敢來搗亂!值多少錢?”
宋笙:“......”臉有點黑。
賈富貴小眼睛亮了亮,但隨即撇嘴:“哼,武夫!粗鄙!不值錢!”
時宜又拉過云蘅,搶過他的《異聞錄》嘩啦啦翻:“看!百科全書!天上地下無所不知!做生意要不要情報?要不要知識?這本書能讓你避開所有投資陷阱,發(fā)現所有商機!值不值錢?”
云蘅:“我的書!”心痛。
賈富貴舔了舔嘴唇,明顯心動,但還在硬撐:“...知識?虛的!都是虛的!”
時宜最后指著鶴伶的荷包,大聲道:“還有這個!太極紋荷包!驅邪避兇!里面說不定還藏著祖?zhèn)鞯淖o身符!放在身邊,保證你不被更惡的怨靈欺負!精神損失費省了多少?這心意!這傳承!是無價的!你那些臭錢比得上嗎?”
賈富貴盯著那荷包,呼吸(雖然并不需要)明顯急促了,他顯然能感受到那上面確實附著著一絲溫和的守護力量,并非凡品。
時宜趁熱打鐵,把手機掏出來,晃了晃:“還有這個!琉璃寶盒!里面藏著無數奇珍異寶的影像(相冊里的美食照片),還有仙樂(游戲BGM)!無聊了還能看小人跳舞(視頻)!享受??!帝王般的享受!你守著那些死錢有什么用?活得...呃,死得開心最重要啊!”
賈富貴被這一連串的超前銷售唬得一愣一愣,小眼睛里滿是掙扎。顯然,時宜描繪的“享受”擊中了他作為商人追求享樂的本能。
“...那...那你們想換什么?”他語氣松動。
“簡單!”時宜大手一揮,“就用你一句口訣,換我們給你...介紹這些寶貝的使用權一刻鐘!怎么樣?便宜你了!”
“只有一刻鐘?”賈富貴尖叫,“不行!至少一個時辰!”
“兩刻鐘!不能再多了!”“半個時辰!不然免談!”“成交!”
一場詭異的討價還價在鎮(zhèn)魂塔內達成。
賈富貴不情不愿地說出一句古怪口訣,西側一堵墻應聲挪開,露出樓梯。但他立刻死死盯著四人:“快!演示!那個琉璃寶盒!”
時宜只好忍痛打開手機,點開一個緩存好的貓貓視頻。
賈富貴看得目瞪口呆,半透明的嘴巴張得老大,試圖去摸屏幕上滾動的貓咪:“神...神獸!竟困于這方寸之間?!”
他又聽了段相聲,笑得渾身肥肉亂抖。
輪到介紹“保鏢”宋笙時,宋笙黑著臉揮了幾下劍,劍氣削掉了賈富貴半縷頭發(fā)(靈體),嚇得他差點縮回地里。
云蘅被迫分享了《異聞錄》里一段關于“聚寶盆”的傳說,賈富貴聽得如癡如醉。
鶴伶的荷包則被賈富貴小心翼翼捧在手里,感受著那微弱的辟邪之力,一臉滿足。
一刻鐘(半個時辰?誰在乎)很快過去。
“好了!時間到!”時宜一把搶回手機和簪子,云蘅奪回書,宋笙收劍入鞘。
四人迅速沖向樓梯口。
賈富貴還沉浸在“享受”中,沒反應過來,等發(fā)現人跑了,寶貝沒了,才氣急敗壞地尖叫:“騙子!你們這些騙子!說好的半個時辰!”
但規(guī)則的約束似乎還在,他無法追擊,只能原地跳腳,周圍的集市景象開始扭曲模糊。
“下次別讓我碰到你們——!”他的尖嘯在身后回蕩。
踏上樓梯,四人長舒一口氣。
“時宜!你差點把我賣了!”鶴伶搶回荷包,小心戴好。
“還有我的書!”云蘅心疼地檢查有無損壞。
宋笙瞥了時宜一眼:“下不為例?!睙o奈地笑了笑。
時宜嘿嘿一笑:“這不是沒辦法嘛!你看,我們又過一關!還省了買路錢!”
這時,鶴伶突然指著剛剛離開的第四層入口:“那個紅色的眼睛符號!又出現了!而且...好像更清晰了一點!”
眾人心中一凜。
那扭曲的紅色眼睛符號,在墻壁上一閃而過,似乎...帶著一絲玩味和嘲諷。
“它到底想干什么?”云蘅感到一股寒意。
“不知道?!彼误仙裆?,“但肯定不是好人。抓緊時間,繼續(xù)向上。”
第五層的入口,沒有任何聲音,只飄來一股淡淡的、清雅的...墨香?
四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次又是什么?”時宜捏緊了鼻子,“希望別再是摳門鬼或者棋瘋子了?!?/p>
宋笙深吸一口氣,握緊劍,率先踏入了那片墨香之中。
塔頂深處,一聲極輕的嗤笑響起。
“交易?有趣...越來越有趣了...看看你們下次,還能拿出什么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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