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花昨天一下午掙了五百塊錢,一夜之間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了。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自然也有人眼紅。
屋里,劉娟靠在床上,氣色比前幾天好了不少。
表姨張華正在廚房里忙活,砂鍋里燉著的老母雞湯“咕嘟咕嘟”地冒著香氣。
王梅花自己也沒閑著,正拿著個大湯勺,一點(diǎn)點(diǎn)仔細(xì)地撇去湯面上的浮油。
這雞湯得燉得爛爛的,油撇干凈了,兒媳婦喝了才好下奶,還不膩。
她心里正盤算著明天去挖“海人參”的路線,院門就被人“吱呀”一聲,粗魯?shù)赝崎_了。
一個穿著花布衫,身形瘦削的女人走了進(jìn)來。
“哎呦,我當(dāng)是誰家呢,這么香!大嫂,你這日子可真是越過越好了!”
來人是韓大偉的二嬸,周翠芬,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嘴碎愛占便宜。
她也不管屋里有沒有人,徑直就掀開簾子進(jìn)了劉娟坐月子的房間,一雙滴溜溜亂轉(zhuǎn)的眼睛。
先是瞟了一眼床頭柜上那碗還沒喝的雞湯,又落在了正在忙活的張華身上,最后才看向王梅花。
她扯著嘴角,笑得陰陽怪氣。
“大嫂,你可真是大手筆,自己兒媳婦坐月子,還專門花錢請個人來伺候?!?/p>
正在干活的張華動作一頓,臉上有些尷尬。
床上的劉娟更是下意識地抓緊了被子,頭埋得更低了,心里一陣發(fā)緊。
王梅花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手里的勺子穩(wěn)穩(wěn)地繼續(xù)撇著油,動作不緊不慢。
周翠芬見她不搭理,自覺沒趣,眼珠子一轉(zhuǎn),便湊到了劉娟的床邊,臉上立刻堆滿了虛假的關(guān)心。
“哎呦,我的好侄媳婦,快讓二嬸看看。這生孩子可是大事,瞧你這小臉白的,可得好好補(bǔ)補(bǔ)?!?/p>
“不過話說回來,還是你婆婆有本事,我可都聽說了,昨天一下午就掙了五百塊!嘖嘖,這錢掙得,比男人出海還快呢!”
“大嫂,”
她扭頭看向王梅花,語氣里帶著一股子酸溜溜的,“你在哪兒發(fā)的這么大財啊?也跟弟妹我說說唄,你好歹也帶帶我啊。你也知道,我家那條件……苦啊!”
王梅花終于撇完了最后一勺油,她把勺子在碗邊“當(dāng)”地一聲磕了磕,這才慢悠悠地抬起頭,眼神平靜地看著周翠芬。
“就是因為知道你家條件苦,命也苦,我才不敢?guī)恪!?/p>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我這好不容易轉(zhuǎn)了運(yùn),要是帶上你,萬一把你那窮酸命帶衰了,耽誤我發(fā)財,那可怎么辦?”
“你!”
周翠芬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一口氣堵在喉嚨里,不上不下,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她沒想到王梅花會說出這么不留情面的話,這跟以前那個處處要面子,還有點(diǎn)好拿捏的大嫂,完全不一樣了!
病房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張華低著頭,假裝什么都沒聽見。
劉娟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心里卻莫名地覺得有些解氣。
周翠芬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她眼里的怒火一閃而過,隨即又轉(zhuǎn)頭看向劉娟,決定從這個軟柿子身上下手。
“娟兒啊,你可別傻。”
她壓低了聲音,一副為你好的架勢,開始挑撥離間:“你婆婆現(xiàn)在是變了,可你得留個心眼。這錢來得這么容易,她嘴上說著是為你和孩子好,可錢都攥在她自己手里,回頭一分不給你,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你可別忘了,你生的可是個丫頭片子,等她那股新鮮勁兒過去了,還能不能有你好日子過,那可說不準(zhǔn)!”
劉娟的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真的很喜歡現(xiàn)在的婆婆……
萬一……
她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巨響,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啪!”
王梅花將手里的大湯勺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那碗滾燙的雞湯都跟著晃了三晃。
“周翠芬?!?/p>
她一字一頓,聲音冷得掉渣。
“我家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多嘴多舌了?”
周翠芬被她這氣勢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王梅花卻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直接擋在了劉娟的床前,像一頭被惹怒的母獅,將自己的幼崽牢牢護(hù)在身后。
“娟兒是我韓家的兒媳婦,她生的孩子,就是我王梅花的親孫女!我掙的錢,不給她花,不給孫女花,難道給你花嗎?”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
“說起錢,我倒是想問問你。去年你家從我這兒借走的五百塊錢,說了開春就還,現(xiàn)在這都快入秋了,你打算什么時候還?”
這話一出,周翠芬的臉?biāo)查g血色盡失,變得慘白。
“我……我……”
“沒錢還?”
王梅花冷笑一聲,眼神里的輕蔑毫不掩飾。
“沒錢還,就閉上你的嘴!以后少跑到我家里來嚼舌根,挑撥我們婆媳關(guān)系!不然,別怪我撕破臉,鬧到你家去!”
她伸手指著門口,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滾!”
周翠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又羞又怒,可看著王梅花那副要吃人的樣子,一個屁都不敢再放,幾乎是落荒而逃。
屋里終于安靜了下來。
劉娟呆呆地看著擋在自己身前,那個并不算高大,此刻卻顯得無比寬厚可靠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這種被人強(qiáng)硬保護(hù)著的滋味,讓她心頭發(fā)燙,又忍不住想哭。
王梅花聽到身后的抽泣聲,心頭一軟,那滿身的戾氣瞬間就散了。
她轉(zhuǎn)過身,動作笨拙地抽了張紙巾,遞給劉娟。
“哭啥,為那種人生氣,不值得?!?/p>
她嘆了口氣,語氣也放緩了許多,“娟兒,你記著,以后有媽在,誰也別想欺負(fù)你。”
劉娟接過紙巾,胡亂擦著眼淚,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喉嚨里哽咽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梅花看著她,心里也松了口氣。
總算是把這攪家精給打發(fā)了。
她覺得屋里有些悶,轉(zhuǎn)身想去院子里透透氣,順便看看兒子韓大偉在干什么。
可她一走出屋門,臉上的神情就瞬間凝固了。
只見不遠(yuǎn)處的村口大榕樹下,她的兒子韓大偉,正和幾個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嘴里叼著煙的青年混在一起,有說有笑。
那幾張臉,王梅花到死都認(rèn)得!
正是上輩子,把她兒子一步步拖進(jìn)堵伯深淵,最后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那幾個狐朋狗友!
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從王梅花的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警鐘,在她腦海里瘋狂地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