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村那間月租三百的破屋。
第一件事,就是拆了后腰上那個玩意兒。
我反手摸到它,指尖碰到一片冰冷的堅硬。
這該死的觸感,一下子把我拽回七年前的那個午后。
那天,也是這樣一只小手,笨拙地撕開創(chuàng)可貼,輕輕貼在我被打破的嘴角。
那觸感,溫?zé)嵊秩彳洝?/p>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指尖翻飛,不過十秒,林倩倩那點可笑的固執(zhí),就成了一堆廢銅爛鐵。
臥底生涯練出來的手藝,吃飯的本事。
我把零件扔在桌上,點了根煙。
劣質(zhì)煙草嗆人的味道涌進(jìn)肺里,緊繃的神經(jīng)反而奇異地松弛下來。
煙霧繚繞中,她氣鼓鼓的臉又在眼前晃。
“沈默,不許抽!對身體不好!”
警校操場上,她一把奪過我的煙,兇巴巴地瞪我。
我看著眼前這間家徒四壁、霉味沖鼻的破屋。
這,就是我現(xiàn)在的人生。
可我曾以為,我的人生會是另一番光景。
拿到警校錄取通知書那天,我樂得像個傻子,拉著她在操場上瘋跑。
跑到脫力,兩人一起倒在草坪上。
頭頂?shù)奶炜眨蓛?,明亮,伸手就能碰到?/p>
我曾以為,自己終于能爬出那片泥潭,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邊。
我曾以為,她那個當(dāng)市長的爹,總算能用正眼瞧我一次了。
結(jié)果,這個瘋子,竟然瞞著所有人,偷偷改了志愿。
她跟我報了同一所警校。
“你他媽瘋了!”我第一次沖她吼,“你爸會打斷你的腿!”
她卻笑得像只偷到腥的貓。
“我不管,沈默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p>
警校的日子,苦得能嚼出黃連水,但那是我這輩子,唯一有過光的日子。
直到那個消失了十幾年的“父親”,像個鬼一樣,找上了門。
一個癮君子。
他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我要錢。
我一個子兒都沒給。
幾天后,我被叫到校長辦公室。
冰冷的宣判砸在我的天靈蓋上。
“沈默,經(jīng)調(diào)查,你父親有吸毒及販毒史。根據(jù)規(guī)定,政審不合格。你……被開除了?!?/p>
天,就這么塌了。
我走出辦公室,陽光刺得眼睛生疼。
遠(yuǎn)處,林倩倩正和同學(xué)說笑著走來,她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那么亮,那么暖。
可我跟她之間,已經(jīng)隔了一堵墻,一道深淵。
我在宿舍躺了三天尸,第四天,市局緝毒隊的張隊找到了我。
“有條路,能讓你繼續(xù)當(dāng)警察?!?/p>
“但這條路,九死一生。你,敢不敢走?”
“什么路?”
“臥底?!?/p>
就這樣,我成了見不得光的臥底,代號“灰狼”。
第一步,就是親手掐滅我的光。
我找到林倩倩,說了這輩子最混賬的話。
“分手吧,我配不上你。”
我死死盯著她的眼睛,看著那里的光,一點,一點,徹底熄滅。
這一走,就是七年。
“狼哥,想什么呢?魂兒都丟了?!?/p>
一個膩得發(fā)嗲的聲音把我拽了回來。
阿梅斜靠在門框上,沖我拋著媚眼。
她是我的搭檔“夜鶯”,龍哥販毒集團(tuán)的財務(wù),也是龍哥的“情婦”之一。
在外人眼里,我跟她,是一對兒。
這層關(guān)系,是我們的保護(hù)色。
“想了點舊事?!蔽夷霚鐭燁^,把那堆零件揣進(jìn)口袋。
“想你的小警察前女友?”阿梅扭著水蛇腰走進(jìn)來,一屁股坐上我的大腿,雙手熟練地環(huán)住我的脖子。
她看似在調(diào)情,修長的手指卻順著我的衣領(lǐng)快速檢查了一遍,確認(rèn)沒有新的竊聽設(shè)備。
她對著我的耳朵吹了口熱氣,聲音卻冷得像冰碴子。
“我可聽說了,‘狼哥’昨天在局子里,跟你的小警察前女友‘久別重逢’了?”
“龍哥那條瘋狗的脾性,你忘了嗎?他要是聞到你身上有條子的味兒,你我兩個,都得被剁碎了喂魚?!?/p>
我當(dāng)然沒忘。
話音未落,手機(jī)嗡嗡作響。
屏幕上跳動的三個字,林倩倩。
我眼神一沉,直接按掉。
鈴聲不屈不撓地再次響起。
我再次掛斷。
阿梅盯著我的手機(jī),臉色變了。
“她跟過來了?!?/p>
我猛地起身沖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
樓下昏黃的路燈旁,赫然停著那輛扎眼的白色甲殼蟲。
這個瘋子!她竟然真的找到了這里!
我的太陽穴突突狂跳。
阿梅也跟了過來,順著我的視線往下看了一眼,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全是看好戲的玩味。
“狼哥,考驗?zāi)阊菁嫉臅r候到了。”
她猛地勾住我的脖子,踮起腳,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
我只僵了一秒。
立刻就懂了。
我反手摟住她的腰,狠狠將她按進(jìn)懷里,加深了這個吻。
手腕一轉(zhuǎn),窗簾被我“不小心”地,拉開了一大半。
樓下車?yán)锏牧仲毁?,這個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看清楚,林倩倩。
然后滾。
離我這個爛人遠(yuǎn)遠(yuǎ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