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來，這方天地就像被灶王爺打翻了鐵鍋，毒辣的日頭烤得地皮開裂，田埂上的野草枯得一折就斷。老栓蹲在自家地頭，看著那片本該抽穗的稻田——禾苗稀稀拉拉地耷拉著腦袋，葉子黃得像蒙了層灰，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比腳下的土地還要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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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日子沒法過了?！编従油醵牧伺乃募绨?，“我家那幾畝地都荒了，準(zhǔn)備帶著婆娘孩子逃荒去。你這老骨頭，還守著這破牛、爛地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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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栓沒吭聲，只是摸了摸身旁青牛的脖子。這頭牛是半年前他從集市上買回來的，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脊梁骨硌得人手心發(fā)疼，兩只牛角也斷了一只，看著就沒幾分力氣。當(dāng)時(shí)王二還笑他傻，說這牛連拉犁都費(fèi)勁，買回去純屬白費(fèi)糧食。可老栓看著青牛那雙溫和的眼睛，總覺得它通人性，硬是咬著牙用僅剩的半袋米換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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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老栓把米缸里最后一點(diǎn)糙米舀出來，煮了滿滿一鍋粥。他自己只喝了小半碗，剩下的都倒給了青牛。青牛低下頭，慢悠悠地喝著粥，時(shí)不時(shí)用腦袋蹭蹭老栓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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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伙計(jì)，委屈你了?！崩纤嗣嗯５亩洌耙菍?shí)在撐不下去，我就把你送到山那邊的道觀去，總比跟著我挨餓強(qiá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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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牛像是聽懂了，突然抬起頭，對(duì)著老栓“哞”了一聲，聲音洪亮，不似往日那般虛弱。老栓愣了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青牛就掙脫韁繩，朝著后山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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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去哪？”老栓連忙跟上。他這輩子沒少往山里跑，可青牛走的這條路卻格外陌生，沿途的草木越來越茂盛，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的香氣。走了約莫一個(gè)時(shí)辰，青牛停在了一片山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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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栓放眼望去，只見山谷里長滿了一種奇特的青草——草葉翠綠欲滴，上面還掛著晶瑩的露珠，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暈。青牛低下頭，啃了一口青草，然后抬頭看著老栓，又“哞”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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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讓我采這些草？”老栓疑惑地問道。青牛點(diǎn)了點(diǎn)頭，用牛角指了指旁邊的一塊石頭。老栓走過去，只見石頭上刻著兩個(gè)模糊的大字：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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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shí)，青牛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低沉而沙啞：“老栓，我本是山中神牛，因觸犯天條被貶下凡，化作凡牛受苦。你雖貧寒，卻待我不薄，即便自己挨餓也不虧待我，這份恩情我記在心里。這芻草是天界仙草，撒在田里，能讓土地恢復(fù)肥力，莊稼三日之內(nèi)便可成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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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栓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你……你真是神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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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鼻嗯@了口氣，“此草本是禁物，不可輕易示人。但如今百姓遭難，我實(shí)在不忍，便帶你前來。只是我泄露天機(jī)，日后恐難留在你身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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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栓心里一酸，眼眶頓時(shí)紅了：“老伙計(jì)，不管你是神牛還是凡牛，你都是我的親人。要是因?yàn)槲覊牧四愕男扌?，我寧可不種這莊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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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老頭?！鼻嗯５难劬镩W過一絲暖意，“能為百姓做些實(shí)事，我也心甘情愿。你快些采些芻草回去，撒在田里，再分給鄉(xiāng)親們一些，讓大家都能渡過難關(guā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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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栓不再猶豫，連忙采摘了許多芻草，用布包好。青牛又帶著他沿著原路返回?；氐酱謇铮纤ㄏ劝哑c草撒在自家的稻田里。神奇的是，芻草剛一落地，就化作一縷縷綠光融入泥土中。原本枯黃的禾苗瞬間變得翠綠，開始瘋狂地生長，不一會(huì)兒就抽出了飽滿的稻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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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這是神跡??！”王二正好路過，看到這一幕，驚得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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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栓沒有隱瞞，把青牛的來歷和芻草的功效告訴了村民。大家起初還半信半疑，直到老栓把芻草分給他們，撒在自家田里，看到莊稼飛速生長，才徹底相信。村民們紛紛對(duì)著青?？念^道謝，老栓也成了村里的大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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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天，村里的田地都變得生機(jī)勃勃，金黃的稻穗壓彎了腰，玉米也長得比人還高。大家忙著收割莊稼，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老栓更是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都要去田里查看莊稼的情況，還要幫著鄰里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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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也發(fā)現(xiàn)，青牛一天比一天虛弱，原本有些光澤的皮毛又變得干枯，眼神也越來越黯淡。老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都把最好的草料留給青牛，可青牛卻吃不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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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清晨，老栓像往常一樣去喂青牛，卻發(fā)現(xiàn)牛圈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一根韁繩和一束芻草。老栓心里一緊，連忙跑出家門，只見村頭的山路上，青牛正朝著后山的方向走去，身影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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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伙計(jì)！”老栓大喊著追了上去，可青牛卻沒有回頭，漸漸消失在山林深處。老栓站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束芻草，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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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得知青牛走了，都紛紛趕來安慰老栓。村正拿著一袋銀子遞給老栓：“老栓叔，這是大家湊的一點(diǎn)心意，你拿著買點(diǎn)好吃的，補(bǔ)補(bǔ)身子。要是沒有你和青牛仙，我們早就餓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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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栓搖了搖頭，把銀子推了回去：“我不能要。青牛仙是為了我們才離開的，我們要記住它的恩情。以后大家要好好種地，別浪費(fèi)了這好收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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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老栓依舊守著自家的田地，只是他總會(huì)在田埂上種上一些芻草——那是青牛留給她的念想。每年秋收之后，他都會(huì)帶著一束芻草，去后山的山谷里祭拜青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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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在月圓之夜，能看到一頭青牛在山谷里吃草，身影縹緲，像是要飛上天去。也有人說，青牛并沒有離開，它一直在暗中守護(hù)著村子。不管是真是假，村民們都把青牛當(dāng)成了守護(hù)神，每逢初一十五，都會(huì)有人帶著祭品去山谷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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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栓，直到臨終前，還緊緊攥著那束已經(jīng)干枯的芻草，嘴里喃喃地說著：“老伙計(jì)，我沒辜負(fù)你……”他死后，村民們把他葬在了后山的山谷旁，讓他永遠(yuǎn)陪著那位曾經(jīng)拯救了整個(gè)村子的神牛。那片長滿芻草的山谷，也成了村里的圣地，世代相傳著關(guān)于青牛和老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