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城破那天,暴君摟著我飲鴆酒:“愛妃,陪朕走最后一段?!蔽倚τ崎_酒杯,
一把撕開宮裝,露出繡著敵國徽記的死士軟甲?!氨菹拢悴逻@三年是誰掏空你的江山?
”他瞳孔地震,吐血嘶吼:“竟然是你!”我俯身擦去他唇邊血漬,甜笑:“這杯毒酒,
還是留給你自己慢用?!?.殿外殺聲震天,像潮水一樣拍打著金鑾殿的朱紅宮墻,
連琉璃瓦都在細(xì)微地震顫。絲竹聲早已跑了調(diào),奏樂的宮娥手指抖得按不住弦,
最終在一聲格外凄厲的號角聲中徹底停了,瑟縮著跪伏在地,如同秋風(fēng)中凋零的葉。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甜膩又腐朽的味道,是打翻的御酒混著遠(yuǎn)處飄來的血腥氣,
還有龍涎香絕望的燃燒。一片末日般的混亂里,唯有他,軒轅戾,這座宮殿的主人,
這個即將傾覆的王朝的暴君,安穩(wěn)得像個局外人。他一只手臂鐵箍般將我緊緊鎖在懷里,
另一只手卻異常平穩(wěn)地執(zhí)著一只白玉酒杯。杯中之酒色澤瑰麗,宛若琥珀,
又透著一絲不詳?shù)挠墓??!笎坼瑏?,」他的聲音低沉,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溫柔,
貼在我耳畔響起,呼吸滾燙,「這是朕私庫中上等的鶴頂紅,朕特意為你留的。色澤美,
入口醇,不會太痛苦?!顾惯€能笑出來,
嘴角勾著那抹我看了三年、既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弧度,瘋狂又偏執(zhí)。他把酒杯遞到我唇邊,
冰涼的玉璧貼著我的皮膚,激得我心底一片寒栗。我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以及那看似平靜的語氣下,壓抑著的、近乎癲狂的占有欲。他要死了,也要拖著我一起。
在他眼里,我大概始終是他最珍愛、也必須在最后親手毀去的藏品。
若是從前那個曲意逢迎的寵妃,此刻或許該涕淚俱下,表一番忠心,
然后絕望地飲下這杯鴆酒,成全他這變態(tài)的占有。但今天,我不想演了。我微微偏頭,
躲開那致命的杯沿,伸出涂著蔻丹的手指,輕輕卻堅定地推開了他的手。聲音嬌軟,
卻沒了往日的溫順,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不要?!刮姨а郏?/p>
望進(jìn)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陛下,臣妾還沒有活夠呢~」軒轅戾臉上的笑意淡了些,
眼底的瘋狂開始凝聚風(fēng)暴。他箍著我腰肢的手臂猛地收緊,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
「由不得你任性,」他的聲音冷了下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城破了,國要亡了。
你是朕的愛妃,自然要跟朕一起走。黃泉路上,朕豈能讓你孤單?」他頓了頓,
指腹摩挲著我的臉頰,動作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憐惜,「這人間污濁,配不上你。
干凈利落地走,才好。」「噗嗤——」我實在沒忍住,一聲輕笑逸出唇瓣。
在這死寂而絕望的宮殿里,這笑聲顯得格外突兀刺耳。軒轅戾的身體瞬間僵硬,
他眼底的風(fēng)暴驟然凝固,化為一種極致的錯愕和難以置信。他大概從未想過,
我會在這種時候,對著他,露出這種……近乎嘲諷的笑容?!改阈κ裁矗俊顾穆曇羲粏?,
帶著危險的氣息。我迎著他驟然銳利起來的目光,
緩緩地、一點點地收斂了臉上殘余的、扮演了三年早已融入骨血的笑意。
眼底的溫度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冰封的寒意?!肝倚Ρ菹?,」我聲音很輕,
卻像淬了毒的冰針,一根根扎向他,「到了這個時候,竟還如此天真。」他眉頭死死擰緊。
2.我趁著他愣怔的瞬間,用力掙脫了他的懷抱,站起身。華貴的云錦裙裾逶迤在地,
上面用金線繡著的鳳凰在宮燈搖曳的光線下熠熠生輝,卻仿佛成了一種莫大的諷刺。
「陛下說,國要亡了?」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著他依舊俊美卻已染上頹敗和驚怒的臉,
「那陛下可知,這國——」我拖長了語調(diào),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砸在地上,「為什么會亡?
」軒轅戾死死地盯著我,握著酒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他沒有說話,但那眼神,
已然帶上了審視和一種逐漸清晰的、可怕的預(yù)感。我不再看他。手指抬起,
緩緩解開宮裝繁復(fù)的盤扣。一顆,兩顆……動作慢條斯理,甚至帶著一種殘忍的優(yōu)雅。
外袍滑落,露出里面輕薄的絹紗中衣。然后是中衣……當(dāng)最后一件遮掩褪去,
露出其下緊裹著身軀的、玄黑色的軟甲時,整個大殿的時間仿佛都停滯了。
那軟甲做工極其精良,貼身而堅韌,在火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而就在心口的位置,
用一種特殊的銀色絲線,繡著一只展翅欲飛、目光銳利的蒼鷹——那是北方敵國「離」
朝的徽章!是此刻正在城外瘋狂進(jìn)攻的軍隊的旗幟!「哐當(dāng)——」一聲脆響。
那杯號稱上等的鶴頂紅,終于從軒轅戾徹底失控的手中跌落,
白玉酒杯砸在光可鑒人的金磚地上,碎裂開來,瑰麗的毒酒四濺,像極了絕望的血淚。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因為突如其來的沖擊甚至搖晃了一下。
臉上所有的瘋狂、偏執(zhí)、溫柔、錯愕,在剎那間全部褪去,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震駭?shù)纳袂椤?/p>
他死死地盯著我胸前的徽章,又猛地抬眼看我的臉,仿佛第一次真正認(rèn)識我這個人。
「你……是……」他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幾乎不成調(diào)?!缚磥肀菹抡J(rèn)出來了?!?/p>
我微微揚起下巴,感受著軟甲冰冷的觸感,那是我三年來從未真正卸下的枷鎖,
也是我此刻力量的源泉。三年的虛與委蛇,三年的曲意承歡,三年的隱忍蟄伏,都在這一刻,
化作了最鋒利的刃,精準(zhǔn)地刺向他最不設(shè)防的地方。「自我介紹一下,」我的聲音平靜無波,
卻帶著能撕裂一切偽裝的殘酷,「臣妾,柳如刃,或者說,代號‘荊’。乃離朝陛下麾下,
潛藏于陛下枕畔……三年整的一枚死士?!刮铱粗E然收縮的瞳孔,看著他臉上血色盡褪,
看著他眼底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震驚、憤怒,
以及一種被徹底背叛、徹底愚弄后的巨大創(chuàng)傷和……毀滅欲。心中那股積壓了三年的濁氣,
似乎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股混合著復(fù)仇快意和莫名酸楚的情緒洶涌而上,
幾乎讓我戰(zhàn)栗。我迎著他恨不得將我剝皮拆骨的目光,緩緩扯出一個冰冷至極的笑容。
「陛下現(xiàn)在覺得,您的國,亡得可還冤枉?」3.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
又驟然被軒轅戾身上爆出的暴怒煞氣擊得粉碎。
他眼底那片空白震駭迅速被赤紅的、近乎癲狂的殺意所取代。
那張曾令我無數(shù)次在深夜驚悸的俊美面孔,此刻扭曲得如同地獄修羅。
「死士……好一個死士!」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這幾個字,聲音低啞可怖,
帶著腥風(fēng)血雨的味道?!鸽薜膼坼故遣卦阱\被里的毒蛇!」他猛地向前一步,
巨大的壓迫感如山般傾軋過來。即使窮途末路,他依舊是那頭能噬人的猛虎。
我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軟甲下的肌肉記憶瞬間蘇醒,指尖微動,
悄然扣住了藏于腕間的薄刃。但他沒有立刻動手。只是用那種能將人凌遲的目光死死鎖著我,
仿佛要將我這身皮囊、這副骨架都看得清清楚楚,看看里面到底藏著怎樣一顆心。
「三年……整整三年!」他忽然低吼起來,聲音里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謬和滔天怒火,
「朕竟讓你這禍患睡于榻側(cè)!朕竟將你捧在心尖!柳如刃……好!好得很!」
他胸腔劇烈起伏,猛地抬手,似乎想掐斷我的脖子,那動作帶起的風(fēng)都刮得我臉頰生疼。
可他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頓住,是因為憤怒到極致反而產(chǎn)生的短暫凝滯,
還是因為這真相太過刺心,讓他連觸碰都覺得骯臟?「為什么?」他死死盯著我,
那雙曾盛滿偏執(zhí)占有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瘋狂和尋求答案的絕望,「朕待你不夠好?
榮華富貴,無上恩寵,朕何曾吝嗇過?!這后宮佳麗三千,朕何曾正眼瞧過他人?!
你為何要如此對朕???!」最后一句,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的,震得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看著他這副模樣,心底那絲詭異的酸楚瞬間被更洶涌的快意壓了下去。「待我好?」
我重復(fù)著這三個字,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我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積壓了三年的恨意,尖利地劃破大殿的死寂:「軒轅戾!你睜眼看看這四周!
看看這龍椅下堆砌的白骨!看看這宮墻外流淌的血河!你告訴我,什么是好?」
我的目光掃過那些瑟瑟發(fā)抖、面無人色的宮人,他們曾是這奢華宮殿的點綴,
此刻卻只是等待命運審判的螻蟻。「我的家族,安陽柳氏,」我一字一頓,
每一個字都浸著血和淚,「世代忠良,只因你一句‘莫須有’的猜忌,滿門一百七十三口!
男丁斬首,女眷充入教坊司,不堪受辱自盡者不知凡幾!那一年,我十歲?!?/p>
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那些被我強(qiáng)行封印的記憶碎片瘋狂涌現(xiàn)——沖天的火光,
親人的哭嚎,飛濺的溫?zé)嵫海?/p>
母親將我死死藏在枯井里時那雙絕望又滿是囑托的眼睛……「你所謂的恩寵,」
我逼近他一步,眼中再無半分柔情,只有刻骨的仇恨,
「不過是建立在我家族尸骨之上的虛妄!每一次對你笑,每一次承歡身下,我都覺得惡心!
都覺得是對我柳家亡魂的褻瀆!」軒轅戾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閃過一絲極細(xì)微的茫然,
隨即又被更大的暴怒覆蓋:「柳氏……余孽?!」他像是終于想起了什么,
卻又覺得荒謬不堪,「就為了那幫叛臣賊子?!」4.「叛臣賊子?」我尖聲笑了起來,
笑聲里滿是悲涼和譏諷,「陛下真是健忘!忠言逆耳便是叛,功高震主便是賊!這天下,
在你眼中,不過是順你者昌逆你者亡的玩物!」我不再給他開口的機(jī)會,
積壓了太久的怨毒傾瀉而出:「你以為邊境防線為何突然潰???
你以為軍糧為何屢屢延誤霉變?你以為那些忠心耿耿的將領(lǐng)為何不是被冤殺就是被逼反?
你以為你的旨意為何總是慢一步?你的耳目為何漸漸失靈?」我每說一句,
他臉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眼中的瘋狂就摻雜進(jìn)一分驚悸和難以置信。「都是我。」
我指著自己心口那冰冷的蒼鷹徽記,字字誅心,「三年來,我吹的每一次枕邊風(fēng),
我遞的每一盞茶,我看似無意的一句提醒,
甚至是我在你盛怒時‘勸解’你放過某些忠臣……每一步,都在將你和你的王朝,
推向萬劫不復(fù)!」「你喝的酒,有時會讓我加一點讓你易怒多疑的東西;你批的奏折,
順序時常被我巧妙調(diào)換;你身邊的近侍,有幾個早已被我握住了把柄……軒轅戾,你摟著的,
從來不是什么解語花,而是日夜不停啄蝕你江山的啄木鳥!」「啊——??!」
軒轅戾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理智徹底崩斷!他猛地抬手,不再是停頓,
而是裹挾著凌厲勁風(fēng),直直朝我的天靈蓋拍來!那一掌蘊含著他最后的瘋狂和武力,
足以開碑裂石!我早有準(zhǔn)備,身形疾退,同時腕間一抖,那柄薄如蟬翼的淬毒短刃滑入掌心,
迎著他的掌風(fēng)斜削而上!角度刁鉆,直取他手腕命門!他反應(yīng)極快,變拍為抓,五指如鉤,
竟是要硬生生折斷我的手腕奪刃!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交手瞬間——「轟??!」一聲巨響,
沉重的殿門被人從外面狠狠撞開!冰冷的鐵血氣息混合著硝煙瞬間涌入這奢靡的暖殿。
火光跳躍中,一身染血玄甲、手持滴血長刀的離國將領(lǐng),率領(lǐng)著如狼似虎的精銳士兵,
潮水般涌了進(jìn)來,迅速控制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負(fù)隅頑抗的零星侍衛(wèi)瞬間被斬殺,
宮人們的尖叫聲被粗暴喝止。為首的將領(lǐng)抬起頭盔下的面甲,
露出一張棱角分明、帶著風(fēng)霜煞氣的年輕臉龐。他的目光第一時間精準(zhǔn)地找到了我,
看到我無恙,眼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fù),隨即抱拳,聲音洪亮劃破混亂:「末將凌云,
奉陛下之命,前來接應(yīng)‘荊’姑娘!皇城已破,負(fù)隅頑抗者均已肅清!」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僵立在原地的軒轅戾,變得冰冷而充滿敵意:「軒轅戾,你大勢已去!」
軒轅戾的手還停滯在半空,與我短刃相距不過寸許。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
看向門口黑壓壓的敵軍,又看向那名顯然與我相識的敵將。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
那里面,所有的暴怒、瘋狂、驚悸,在這一刻奇異地沉淀下去,
變成一種深不見底的、死寂的黑暗。還有一種……被徹底碾碎后的空洞和自嘲。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站直了身體。即使龍袍染塵,發(fā)冠微斜,
他依舊試圖維持著那最后一分可笑的帝王尊嚴(yán)。他看著我,忽然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嘴角,
那笑容比哭難看萬倍?!冈瓉怼绱?。」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種徹骨的冰涼,
「這三年……真是難為愛妃了?!埂秆莸谩婧?。」5.軒轅戾的聲音低啞,
像被砂石磨過,每一個字都浸透著一種萬念俱灰后的冰涼死寂。那眼神空洞得嚇人,
卻又像最深的海淵,藏著能將人溺斃的漩渦。他不再看沖進(jìn)來的離國士兵,
也不看那指著他的無數(shù)滴血的兵刃,只是看著我。仿佛這天地間,這覆滅的王朝廢墟上,
只剩下了我這么一個值得他“凝視”的存在。我握緊了手中的短刃,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心底那復(fù)仇的快意在達(dá)到頂峰后,竟奇異地下墜,砸出一個空落落的洞,呼嘯著灌進(jìn)冷風(fēng)。
但我迅速將這不合時宜的情緒壓了下去。我是荊,是柳如刃,是蟄伏三年只為今日的死士。
我不該,也不能有絲毫動搖。將領(lǐng)凌云大步上前,擋在我與軒轅戾之間,長刀橫舉,
厲聲道:「軒轅戾,還不跪下受縛!」殿內(nèi)的離國士兵齊聲怒喝,聲浪震得宮殿嗡嗡作響,
那些殘存的宮人嚇得癱軟在地,連哭都不敢出聲。軒轅戾卻像是根本沒聽到這雷霆般的呵斥。
他的目光越過凌云的肩膀,依舊固執(zhí)地鎖著我,嘴角那抹詭異的弧度加深了些,
帶著濃濃的自嘲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難怪……」他喃喃自語,
聲音輕得只有最近的我能勉強(qiáng)聽清,「難怪你總在朕欲對北境用重兵時‘病弱’,
難怪你總勸朕‘懷柔’,
難怪那次巡邊路線泄露得如此蹊蹺……朕竟以為……竟以為你只是婦人之仁,
只是膽小畏戰(zhàn)……」他每說一句,我的指尖就冰冷一分。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細(xì)節(jié),
那些在無數(shù)個夜晚折磨我的、利用他對我那扭曲“信任”而進(jìn)行的背叛,
被他一件件血淋淋地撕開?!鸽奚踔痢顾鋈坏托α艘宦?,那笑聲比哭還難聽,
「甚至在你‘病中’,親手為你嘗藥……柳如刃,那藥里,你加了什么?」我的心猛地一縮。
那一次,為了將一份假情報通過御醫(yī)的手送出去,我確實在自己的藥里動了手腳,
引得他心急如焚,日夜守候。他嘗藥時那毫不猶豫的神情,曾在我心底激起過一絲微瀾,
旋即被更深的恨意壓下。此刻被他當(dāng)面揭開,那被刻意忽略的微瀾竟化作細(xì)針,刺得人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