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jié),京城沈府后花園的桃花開得正盛。沈嘉宜著一襲淡粉襦裙,倚在亭欄邊,
指尖輕輕撥弄琴弦。她垂眸時睫毛如蝶翼輕顫,抬眼時眸光似春水瀲滟,
幾個遠遠偷看的小廝都不自覺紅了臉?!氨砉媚飶椀谜婧?,連樹上的雀兒都安靜下來了。
”丫鬟小聲贊嘆。沈嘉宜微微彎起唇角,手下旋律越發(fā)婉轉(zhuǎn)。她來京城投親三個月,
已然是世家公子圈里最受歡迎的白月光。誰不知道沈家來了位江南表妹,不僅容貌傾城,
還才華橫溢,性子又溫柔似水。只有沈嘉宜自己知道,這“溫柔似水”底下藏著多少計算。
她是重生過一次的人,上一世被莊蕓輕設計陷害,被簫睿拋棄,
最后凄慘地死在了一個寒冷的冬夜。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絕不會再走老路。這一世,
她要讓所有負她之人付出代價,也要為自己謀一個最好的歸宿?!靶〗?,
瑞王殿下又派人送禮物來了。”貼身丫鬟小聲稟報,語氣里帶著幾分欣喜。
沈嘉宜手下琴音不停,只淡淡“嗯”了一聲。簫睿,這個她曾經(jīng)傾心愛慕的男人,
如今在她眼里只??尚ΑK詾樗€是那個會被幾句甜言蜜語和貴重禮物打動的天真少女嗎?
重生后的這幾個月,簫睿對她大獻殷勤,卻又與莊蕓輕藕斷絲連,不過是想故技重施,
像上一世那樣吊著她罷了。琴音漸止,沈嘉宜優(yōu)雅地收起手:“都退了,就說我受之有愧。
”“可這次是一支紫玉簫,據(jù)說極其珍貴...”“退了?!鄙蚣我苏Z氣溫柔卻不容反駁,
“順便告訴來人,我今日要去謝府拜訪表哥,謝絕所有訪客。”丫鬟應聲退下,心下卻納悶,
自家小姐來京后追求者眾多,唯獨對那位年紀輕輕就官居三品的謝大人格外不同。
雖說兩人是遠房表親,但謝大人性子清冷,除了必要的家族往來,并不多與小姐接觸,
不知小姐為何偏偏對他上心。沈嘉宜整理著衣袖,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謝言,
字譽之,二十二歲就已官至吏部侍郎,是朝中最年輕的三品大員。十四歲高中狀元,
才華橫溢,圣眷正濃。更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個面對她時眼神清明,不為所動的男子。
這勾起了她的好勝心,也讓她覺得格外安全。經(jīng)歷過簫睿的背叛,
她再也不要那種見色起意的淺薄喜歡。更何況,若能嫁給謝言,
日后簫睿見了她還得行禮問安,光是想象那場景就讓她心情愉悅?!皞滠嚢伞!鄙蚣我似鹕恚?/p>
裙擺如花瓣般散開。謝府書房內(nèi),謝言正對著一幅字畫出神。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二十二年了,從嬰兒時期到現(xiàn)在,早已習慣了這里的生活。
前世作為文學博士的記憶有時模糊得像一場夢,只有偶爾冒出的現(xiàn)代思維會提醒他的來歷。
“大人,沈家表小姐來了。”仆從在門外通報。謝言揉了揉太陽穴:“請她去花廳稍候。
”他對這位表妹印象頗為復雜。沈嘉宜美麗聰慧,待人接物無可挑剔,
京城世家無不對她交口稱贊。但憑借穿越者的敏銳,
他總能從她完美無缺的表現(xiàn)下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綠茶”氣息。不過有意思的是,
這位表妹雖然周旋于眾多追求者之間,卻從未真正傷害過任何女子。相反,
他聽說過幾次她為處境艱難的女子解圍的事情,真是個矛盾的人。謝言整理好衣冠,
走向花廳?!白u之表哥?!币娝M來,沈嘉宜起身行禮,動作優(yōu)雅如畫。
“卿卿表妹不必多禮。”謝言回以標準的微笑,“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沈嘉宜示意丫鬟呈上一個精致的食盒:“嘉宜親手做了些江南點心,特來送給表哥嘗鮮。
聽說表哥近日忙于吏部考核,想必十分辛苦?!薄坝袆诒砻脪煨摹!敝x言讓仆人接過食盒,
語氣客氣而疏離。兩人寒暄片刻,全是些無關痛癢的家常話。沈嘉宜妙語連珠,
時而掩唇輕笑,眼波流轉(zhuǎn)間盡是風情。謝言應對得體,既不熱絡也不失禮。
正當沈嘉宜準備切入正題,邀謝言三日后一同去西山賞桃花時,
門外突然傳來通報:“瑞王殿下到——”謝言挑眉,看見沈嘉宜眼底一閃而過的厭煩,
頓時明白了什么。這位王爺怕是聽說表妹在此,特意趕來的。簫睿大步走進花廳,錦衣玉帶,
眉宇間帶著皇子特有的傲慢。他的目光直接落在沈嘉宜身上,完全忽略了起身行禮的謝言。
“嘉宜,原來你在這里,讓本王好找?!闭Z氣親昵得好似兩人有多熟悉似的。
沈嘉宜起身微微福禮:“殿下萬安?!睉B(tài)度恭敬卻疏遠。
簫睿這才像是剛看到謝言似的:“謝侍郎也在啊,免禮?!闭f罷很自然地在主位坐下,
仿佛他才是這里的主人。謝言面色不變,心里卻冷笑。
這位瑞王殿下果然如傳聞中一樣自大無禮?!氨就跚叭账湍愕淖嫌窈崳蛇€喜歡?
”簫睿盯著沈嘉宜,語氣篤定仿佛對方一定會喜歡。沈嘉宜垂眸:“殿下厚愛,
但禮物太過珍貴,嘉宜已命人送回王府了?!焙嶎D樕唤?,顯然沒料到會被拒絕。
他很快調(diào)整表情,笑道:“無妨,本王庫中還有一把綠綺琴,明日讓人送來,嘉宜定會喜歡。
”“殿下恕罪,嘉宜不敢再收?!鄙蚣我寺曇魷厝幔瑧B(tài)度卻堅決。謝言在一旁靜靜看著,
覺得有趣。這位表妹明明煩得要命,卻還能保持完美的儀態(tài),也是種本事。簫睿還要說什么,
卻被門外又一聲通報打斷?!扒f小姐到——”這下連謝言都驚訝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怎么都聚到他這里來了?莊蕓輕快步走進花廳,見到簫睿頓時眼前一亮,再看到沈嘉宜,
臉色就沉了下來?!霸瓉淼钕略谶@里,蕓輕找了您好久?!彼苯幼叩胶嶎I磉?,語氣親昵,
然后像是才看到沈嘉宜似的,夸張地笑道,“嘉宜妹妹也在啊,真是巧了。
”沈嘉宜微笑回應:“莊姐姐安好?!敝x言注意到莊蕓輕看沈嘉宜時眼里閃過的敵意,
以及看向簫睿時那種“我已預知未來”的自信神情,心下恍然。作為穿越者,
他早就察覺這個世界有些不對勁。從這些人的言行舉止來看,莫非他不僅是穿越,還是穿書?
而且可能是穿進了一個重生女配和重生男主的故事里?有意思。莊蕓輕顯然來者不善,
寒暄幾句后就對準了沈嘉宜:“聽說嘉宜妹妹昨日在永寧郡主詩會上又拔得頭籌?
真是才女呢。不過妹妹可知,現(xiàn)在外面有些不好的傳言...”她欲言又止,表情為難。
“什么傳言?”簫睿果然追問。莊蕓輕瞥了眼沈嘉宜,
故作猶豫:“說妹妹周旋于各位公子之間,似乎...不太妥當。當然我是相信妹妹為人的,
只是人言可畏啊...”好一招殺人誅心,明明是自己散布謠言,還裝作為對方著想。
謝言正準備開口解圍,卻聽沈嘉宜輕輕嘆了口氣:“莊姐姐說得是,人言確實可畏。
就像前段時間,聽說有人傳言姐姐與城南李公子私下交換信物,
雖然蕓輕姐姐只是好心幫李公子轉(zhuǎn)交家書,但還是惹來不少閑話呢?!彼а劭聪蚯f蕓輕,
眼神無辜又關切,“姐姐后來沒事吧?”莊蕓輕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那李公子是她前世夫君,
這世她千方百計避開,沒想到沈嘉宜竟知道這事,還當眾說出來!謝言差點笑出聲來。
好一個四兩撥千斤!不僅化解了攻擊,還反將一軍。這位表妹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簫睿皺眉看向莊蕓輕:“什么李公子?怎么回事?”莊蕓急忙解釋:“殿下別誤會,
只是幫人轉(zhuǎn)交家書而已...”“姐姐真是心地善良,連陌生人的請求都愿意幫忙。
”沈嘉宜柔聲接話,然后轉(zhuǎn)向謝言,“說起來,嘉宜今日前來,是有事想請教表哥。
聽說西山桃花開得正好,嘉宜準備組織一次賞花詩會,
想請表哥指點一下邀請名單該如何擬定。”巧妙地把話題轉(zhuǎn)開,既避免了繼續(xù)與莊蕓輕糾纏,
又自然地向謝言發(fā)出邀請。謝言正要回答,簫睿卻搶先開口:“賞花詩會?
正好本王近日得閑,嘉宜不妨交給本王來安排?!鼻f蕓輕也急忙道:“蕓輕也可以幫忙!
”沈嘉宜笑容不變,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意。正當她思考如何拒絕時,
謝言突然開口:“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彼⑿Φ?,
“圣上前日命我三日后前往西山別苑陪同接待南疆使團,屆時西山一帶將會戒嚴,
不便舉辦詩會?!边@是實話,但時間上有所調(diào)整。實際上使團五日后才到,
但謝言不介意賣個人情給這位有趣的表現(xiàn)。沈嘉宜眼中閃過驚喜,順勢道:“既然如此,
詩會只能作罷了??上Я宋魃降暮锰一ā!焙嶎C黠@失望,但又不能違抗父皇的命令,
只好作罷。莊蕓輕卻懷疑地看了謝言一眼。前世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什么南疆使團來訪。
難道因為她的重生,有些事情改變了?又坐了一會兒,
簫睿終于帶著不情愿的莊蕓輕告辭離去?;◤d里只剩下謝言和沈嘉宜二人?!岸嘀x表哥解圍。
”沈嘉宜鄭重行禮。謝言虛扶一下:“表妹不必客氣。只是...”他頓了頓,
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表妹似乎很受歡迎。”沈嘉宜苦笑道:“表哥說笑了,
嘉宜只覺得困擾?!彼а劭聪蛑x言,眼神真誠,“實不相瞞,嘉宜來京這些時日,
唯有在表哥這里才覺得清凈自在?!睒藴实木G茶發(fā)言,謝言心想。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討厭。
也許是因為他能看透她完美面具下的算計與無奈,
也許是因為她雖有綠茶屬性卻堅守原則不傷害女性,又或者只是因為她長得確實賞心悅目。
“表妹若覺得困擾,日后可常來府上坐坐?!敝x言聽見自己說出口,略感驚訝。
他一向不喜歡參與這些紛爭,怎么主動攬事了?沈嘉宜眼中真正閃過驚喜:“真的可以嗎?
不會打擾表哥辦公?”“無妨,表妹來時提前告知即可。”謝言微笑。送走沈嘉宜后,
謝言回到書房,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磥硭谴┻M了一個復雜的故事里。
從今天的情況看,沈嘉宜似乎是重生女配,莊蕓輕是重生女主,
而簫睿則是那個被前世記憶影響的男主。按照一般情節(jié)發(fā)展,
沈嘉宜這個女配應該會下場凄慘。但如今有他這個變數(shù)存在,情節(jié)恐怕不會按原定路線走了。
謝言唇角勾起一絲笑意。作為穿越者,他最擅長的就是打破常規(guī)。三日后,
南疆使團果然提前抵達京城,圣命謝言全程陪同。使團中有一位南疆公主,性格奔放,
對年輕俊朗的謝侍郎一見鐘情,幾次三番公開示愛,成為京城熱議的話題。
這消息傳到沈嘉宜耳中,讓她莫名感到不快?!靶〗悖?/p>
聽說那南疆公主今日又當眾給謝大人送花了!”丫鬟急匆匆來報,“好多人都看見了!
”沈嘉宜刺繡的手一頓,針尖刺入指尖,滲出血珠。她深吸一口氣,放下繡繃。
謝言是唯一一個讓她感到安心的人,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搶走。更何況,
若是謝言尚了公主,她就失去了最好的靠山?!皞滠?,去謝府。”當沈嘉宜到達謝府時,
意外地發(fā)現(xiàn)莊蕓輕也在。她正對謝言說著什么,表情急切。
“...謝大人千萬不要被那南疆公主迷惑了!我聽說南疆女子善用情蠱,
萬一中了招可就麻煩了!”莊蕓輕聲音很大,幾乎整個院子都能聽見。
謝言面色平靜:“莊小姐多慮了?!鄙蚣我司彶缴锨埃?/p>
行禮后柔聲道:“莊姐姐也是關心則亂。不過嘉宜倒是聽說,南疆公主性格直爽,敢愛敢恨,
比起那些背后耍手段的人,反而更值得敬佩呢。”一句話既貶低了莊蕓輕,又捧了南疆公主,
還顯得自己大度。謝言眼中閃過笑意。莊蕓輕頓時惱了:“嘉宜妹妹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我說錯了嗎?那南疆女子不知廉恥,當眾追求男子...”“莊小姐,”謝言打斷她,
語氣冷淡,“公主是南疆使團重要成員,還請您言辭謹慎,以免影響兩國邦交。
”莊蕓輕噎住,臉漲得通紅。這時,門外傳來通報——南疆公主竟然親自來謝府了!
只見一個身著異域服飾的美麗女子大步走進來,直接走向謝言:“謝大人,
明日我國舉辦晚宴,請你務必到場?!彼沉搜叟赃叺纳蚣我撕颓f蕓輕,挑眉問,
“這二位是?”謝言簡單介紹后,南疆公主直接對沈嘉宜說:“你長得好看,也一起來吧。
”完全忽略了莊蕓輕。莊蕓輕氣得臉色發(fā)白,又不敢得罪公主,只能強顏歡笑。
沈嘉宜優(yōu)雅回禮:“多謝公主厚愛,嘉宜榮幸之至?!蓖硌缒侨?,沈嘉宜精心打扮,
既不過分招搖,也不失典雅大方。她知道南疆公主特意邀請她,絕非善意。果然,宴席過半,
南疆公主突然提議比試助興——要么跳舞,要么喝酒。明顯是針對沈嘉宜。
京城貴女善琴棋書畫,但舞蹈并非人人精通,更何況是即興表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嘉宜身上。簫睿在一旁看好戲,莊蕓輕則難掩幸災樂禍。
謝言正要開口解圍,卻見沈嘉宜緩緩起身,微笑道:“嘉宜舞藝不精,恐污了各位的眼,
只好選喝酒了。”南疆公主得意地讓人抬上一壇烈酒:“那就飲三碗吧?!痹趫霰娙藝W然。
那酒碗不小,三碗下去,男子都未必受得了,何況一個弱質(zhì)女流。謝皺眉欲阻止,
沈嘉宜卻悄悄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她端起第一碗酒,儀態(tài)萬方:“第一碗,
敬公主遠道而來,愿兩國友誼長存?!闭f罷緩緩飲盡。接著第二碗:“第二碗,敬在座各位,
愿各位盡興。”再次飲盡。到第三碗時,她臉上已泛起紅暈,
眼神卻依然清明:“第三碗...”她頓了頓,看向謝言,“嘉宜借此酒,
謝譽之表哥平日關照?!本驮谒龑⒁嬒聲r,謝言突然起身接過酒碗:“表妹既已謝過我,
這碗該由我來回敬才是?!闭f罷一飲而盡。滿座皆驚!誰不知道謝侍郎向來不參與這種場合,
今日竟為表妹破例?南疆公主臉色難看,簫睿神色復雜,莊蕓輕更是咬緊了唇。
沈嘉宜望著謝言,眼中真正漾起笑意。宴席結(jié)束后,謝言送微醺的沈嘉宜回府。馬車內(nèi),
沈嘉宜輕聲問:“表哥今日為何要幫我?”謝言看著窗外流轉(zhuǎn)的燈火,緩緩道:“表妹聰慧,
應當知道為何?!鄙蚣我诵奶蝗患铀?。她當然知道,這些時日謝言對她與眾不同,
但她總以為那是出于親戚情分和對她算計的看戲心態(tài)。難道……“表哥可知,
嘉宜并非表面看起來那般...”她試探著問。謝言轉(zhuǎn)回頭,
目光清明地看著她:“表妹可知,我也并非表面看起來那般?”四目相對,
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同于這個時代的神采。
沈嘉宜突然有一種大膽的猜測——難道謝言也并非原本的謝言?難道他和自己一樣,
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這個猜測讓她既驚又喜。若真如此,
她是否終于找到了一個能真正理解她的人?車到沈府,謝言扶她下車時,
沈嘉宜故意腳下一絆,跌入他懷中?!氨砀缢∽?,嘉宜有些頭暈。”她仰起臉,
眼中水光瀲滟,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謝言穩(wěn)穩(wěn)扶住她,唇角微揚:“表妹小心。
”他沒有立即松開手,而是就著這個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