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內(nèi)香煙繚繞,一襲精致藍(lán)白梵紋袍的女子閉目盤坐于玉臺之上。
那衣袍以深邃的湛藍(lán)為底,銀白絲線鑲邊,繡著展翅欲飛的仙鶴,
偶有金色梵文如流光般纏繞其間,在朦朧煙霧中若隱若現(xiàn)。她周身環(huán)繞著若有若無的光暈,
仿佛與天地共鳴。千年光陰未曾在她面容上刻下痕跡,唯有那雙偶爾睜開的眼眸,
盛著浩瀚星辰,燦若繁星,又似蘊(yùn)含無盡滄海,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視。她是大靖國師云清,
護(hù)佑這片土地已逾千年。每任帝王皆由她欽點(diǎn),百姓奉她如神明。
積累的信仰之力如浩瀚海洋,只待最后一道關(guān)卡突破,便能羽化登仙。然而天機(jī)昭示,
她尚有一情劫未過?!皣鴰熃憬?!”殿門轟然被推開,一道鵝黃身影如蝴蝶般翩然而入,
打破了殿中凝滯的寂靜。云清周身光暈倏然消散,她緩緩睜眼,
那雙盛著星海的眸子落在闖進(jìn)來的少女身上,無奈中帶著縱容:“夢瑤,我說過多少次,
入定時不可打擾。”夢瑤公主不過二八年華,生得明艷不可方物。肌膚勝雪,眉如遠(yuǎn)山含黛,
目似秋水盈波,瓊鼻秀挺,朱唇榴齒。此刻她提著繡有金蝶的裙擺跑到玉臺前,
眼睛亮晶晶的,更添幾分嬌俏靈動。“國師姐姐,你看到這屆新科狀元了嗎?他很是俊秀呢!
父皇說要讓他做我的駙馬!你覺得怎么樣?他是我的良配嗎?”云清輕輕搖頭。
夢瑤是她看著長大的,皇家?guī)状诺昧诉@么個公主,自小被捧在手心,
養(yǎng)成了這般天真爛漫、無所顧忌的性子。在這皇宮里,她闖了禍總有國師兜著,
連皇帝都要讓著幾分?!肮鳎橐龃笫?,豈是兒戲?!痹魄鍙挠衽_上飄然而下,
寬大的袖袍如云舒展,仙鶴紋樣仿佛要振翅飛出?!八晕襾韱枃鴰熃憬阊剑〗憬隳芷?,
幫我看看嘛!”夢瑤拉著云清的袖袍搖晃著撒嬌。云清正要說什么,
夢瑤卻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往外沖,“父皇正在御書房考較他呢,姐姐親自去看看便知!
”云清本可輕易掙脫,但看著夢瑤興奮的模樣,終是隨她去了。千年光陰,
能讓她縱容的人事物寥寥無幾,這小公主算是其中之一。御書房外,太監(jiān)剛來得及行禮,
還沒來得及抬頭通傳,二人已經(jīng)如風(fēng)般進(jìn)了殿。老太監(jiān)搖搖頭,國師不用通報也就罷了,
這公主殿下更是從來來不及通報——得,都不用通報。御書房內(nèi),
氣氛卻不似夢瑤想象中融洽?;噬险凉M面怒容,下方跪著一道挺拔身影,卻昂首挺胸,
不見懼色。“朕將最珍愛的公主許配于你,你竟敢拒絕?”皇帝聲音中透著天子之怒。
夢瑤聞言,頓時松開了云清的手,愣在原地,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云清的目光卻落在了那跪著的男子身上。但見他一身青衫,墨發(fā)以一根簡樸木簪束起,
面如冠玉,五官精致得宛若天神雕琢。眉飛入鬢,目若寒星,鼻梁高挺如峰,唇色淡如櫻瓣,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似寒潭映月,清冷深邃,仿佛看盡世間滄桑,
不似青年該有的眼神。云清微微一怔。這張臉,她見過的?;秀遍g,
另一張面容浮現(xiàn)在眼前——那是四百年前,她游歷人間時收下的一名記名弟子,顧清塵。
那孩子天資聰穎卻性情孤傲,不求長生,只問世間至理。她指點(diǎn)三年后,他便告辭云游,
再無音訊。眼前這青年,與當(dāng)年的顧清塵竟有七分相似?!案富剩 眽衄幓剡^神來,
委屈地喊道:“這是怎么了?”皇帝見二人進(jìn)來,面色稍緩,尤其是看到云清,
語氣頓時平和了許多:“公主又去叨擾國師了?”夢瑤嘟起櫻紅小嘴:“父皇!
國師姐姐總待在乾清殿里,多悶?。∥疫@是帶她出來散散心!什么叨擾不叨擾的!
姐姐喜歡我還來不及呢!”云清輕扯嘴角,帶著寵溺的笑意:“公主所言甚是。
”她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跪著的青年,四目相視的瞬間,云清感到元神微微一震。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也沒想到權(quán)傾朝野的國師竟是這般年輕女子。但見她云鬢輕挽,
面容清冷如月,眉間一點(diǎn)朱砂更添神圣不可侵犯之氣,偏偏眼眸中盛著萬年星辰,
深邃得令人迷失。他很快恢復(fù)平靜,不卑不亢地行禮:“新科狀元顧臨淵,拜見國師。
”姓顧。云清心中了然,果然是那孩子的后人?!氨菹?,”云清轉(zhuǎn)向皇帝,“何事動怒?
”皇帝冷哼一聲:“朕好意將夢瑤許配給他,他卻當(dāng)場拒婚,豈非不識抬舉!
”顧臨淵面色不變:“臣寒窗十載,只為報效國家,暫無成家之念。且公主金枝玉葉,
臣一介布衣,不敢高攀?!眽衄幯劬σ呀?jīng)紅了,咬著唇瞪著顧臨淵,既是委屈又是不甘。
云清靜立片刻,緩緩道:“陛下,臣觀此子氣象不凡,將來必是國家棟梁。
既然暫無成家之意,何必強(qiáng)求?!被实塾行┮馔猓骸皣鴰熤馐??”“臣與顧狀元先輩有舊,
可否讓他在臣身邊歷練些時日?乾清殿正缺一個打理文書之人?!边@話一出,不僅皇帝驚訝,
連顧臨淵都抬起頭來,眼中閃過疑惑。沉默片刻,皇帝終于點(diǎn)頭:“既然國師開口,
便依國師之意。顧臨淵,你且先去乾清殿任職,日后另行安排?!薄俺迹裰?。
”顧臨淵低頭領(lǐng)命,看不出喜怒。夢瑤卻急了,拉著云清的袖子低聲道:“國師姐姐!
你怎么幫他不幫我??!”云清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傳音入密:“傻孩子,強(qiáng)扭的瓜不甜。
人在乾清殿,還怕沒有相見之時?”夢瑤眼睛一亮,頓時破涕為笑。
......顧臨淵入乾清殿任職,已有一月。這日,云清屏退左右,獨(dú)坐于靜室之內(nèi)。
千年修行,只差一步便可飛升,然而那情劫如霧籠罩,看不清摸不著,
卻成為她突破的最后障礙。她試圖直接沖破這道關(guān)卡。周身光華大盛,信仰之力如江河奔涌,
沖擊著那無形的壁壘。然而每次接近突破邊緣,總有一股莫名力量將她拉回。云清凝神聚力,
再做嘗試。這一次,她調(diào)動了全部修為,決心強(qiáng)行突破情劫束縛。就在力量達(dá)到頂峰的瞬間,
元神忽然劇烈震動,一道身影莫名出現(xiàn)在心?!故穷櫯R淵的面容!法力頓時失控,
在經(jīng)脈中逆流奔涌。云清暗道不好,急忙收斂心神,卻已來不及。只覺得周身劇痛,
意識模糊,最后看到的是一道強(qiáng)光籠罩了自己。......顧臨淵正在外殿整理文書,
忽然聽到內(nèi)室傳來一聲異響。猶豫片刻,他輕叩門扉:“國師大人?”里面沒有回應(yīng)。
“國師大人,可需協(xié)助?”顧臨淵提高聲音,仍無應(yīng)答。擔(dān)心有異,他推開殿門,
只見室內(nèi)煙霧彌漫,卻不見云清身影。正當(dāng)疑惑時,發(fā)現(xiàn)國師常坐的玉臺旁,
散落著一堆寬大的藍(lán)白梵紋衣袍。衣堆動了一下。顧臨淵警惕地后退半步,只見從衣堆中,
鉆出一個小腦袋來。一個約莫五歲模樣的女娃娃,粉雕玉琢,眉眼如畫,
銀白長發(fā)如瀑般垂落,襯得小臉越發(fā)精致。令人驚訝的是,她神情嚴(yán)肅,
一雙清澈如星海的眼睛正不滿地瞪著他?!瓣P(guān)門,莫讓旁人瞧見?!迸_口,聲音稚嫩,
語氣卻老成持重。顧臨淵愣在原地,一時無法理解眼前景象?!斑€愣著做什么?
”女童試圖從過大的衣袍中爬出來,卻差點(diǎn)被絆倒。顧臨淵下意識上前扶住她,
觸手之處柔軟嬌小,讓他動作不自覺放輕?!皣鴰煷笕??”他試探著問,雖然覺得不可思議。
女童——或者說云清——無奈點(diǎn)頭:“修煉出了些差錯,暫時如此。不必驚慌,
幾日便可恢復(fù)法力。”她試圖維持平日威嚴(yán),然而奶聲奶氣的聲音讓效果大打折扣。
顧臨淵看著眼前這個繃著小臉的女娃娃,忽然很想笑,但考慮到國師的威嚴(yán),
還是勉強(qiáng)忍?。骸靶枰獙傧伦鍪裁矗俊痹魄鍑L試搬運(yùn)那堆衣服,卻力不從心,
只好指揮道:“將我的衣物收拾妥當(dāng),另外,對外宣稱我閉關(guān)了,
所有事務(wù)由你代為處理——我會從旁指導(dǎo)。”顧臨淵依言收拾,
看到云清試圖用過長的里衣裹住自己,便從柜中找出一件素色小衣:“這是?
”“多年前的舊物。”云清簡短解釋,似乎不愿多談。顧臨淵背過身去,等她換好衣服。
再轉(zhuǎn)身時,見云清已經(jīng)將銀發(fā)簡單束起,穿著那件明顯年代久遠(yuǎn)卻合身的小衣,
端坐在玉臺上,雙腿甚至夠不到地面?!敖酉聛韼兹?,你需住在偏殿,隨時聽候吩咐。
”云清交代道,“殿內(nèi)日常事務(wù)你已知曉,若有疑難,可來問我?,F(xiàn)在,
先去將今日奏報取來?!鳖櫯R淵領(lǐng)命而去,
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那小小身影正努力從玉臺上爬下來,因?yàn)橥忍潭@得有些笨拙。
他迅速轉(zhuǎn)頭,肩頭微微抖動。......公主夢瑤聽說國師閉關(guān),顧臨淵代掌事務(wù),
果然尋了個借口就來乾清殿。“顧狀元,國師姐姐怎么突然閉關(guān)了?”夢瑤湊到書案前,
看著正在批閱文書的顧臨淵。顧臨淵起身行禮:“國師確實(shí)在閉關(guān),公主若有要事,
可告知屬下代為轉(zhuǎn)達(dá)。”夢瑤眨眨眼:“其實(shí)也沒什么要事,就是有些無聊,
想來尋國師姐姐說說話。既然姐姐閉關(guān),不如顧狀元陪我去御花園走走?
”“屬下有公務(wù)在身,恕難從命?!鳖櫯R淵垂眸拒絕?!斑@些文書有什么急的?
晚些處理也不遲嘛。”夢瑤伸手想拉他衣袖,被顧臨淵不動聲色地避開?!肮魉∽铮?/p>
國師閉關(guān)前交代的事務(wù),不敢怠慢?!眽衄庎狡鹱?,正想再說什么,
忽然內(nèi)室傳來一聲輕微響動。顧臨淵面色微變,立即道:“公主請回吧,
屬下還需準(zhǔn)備國師閉關(guān)所需之物?!闭f罷,不等夢瑤回應(yīng),便做出送客的姿態(tài)。
夢瑤雖不情愿,但也只好離開。臨走前,她瞥了一眼內(nèi)室方向,
總覺得今日的乾清殿有些不同尋常。確認(rèn)公主離開后,顧臨淵迅速進(jìn)入內(nèi)室,
只見云清正費(fèi)力地試圖將一本厚重?zé)o比的古籍放回書架?!皣鴰熜枰裁矗愿缹傧卤闶?。
”顧臨淵輕松地將書歸位。云清小臉嚴(yán)肅:“那是陣圖要略,明日你需要用的。
”她指了指旁邊一摞書冊,“那些都需要研讀?!鳖櫯R淵看著那摞比他還高的書籍,
沉默片刻:“國師大人,屬下只是凡人?!薄拔抑?。”云清抬頭看他,眼神清澈,
“所以只需領(lǐng)會基礎(chǔ)即可,日后我恢復(fù)后自會詳細(xì)教導(dǎo)。
”顧臨淵看著還不到他腰際的小國師,忽然問道:“國師為何對屬下如此關(guān)照?
”云清轉(zhuǎn)身走向玉臺,需要手腳并用才能爬上去:“故人之情?!薄澳奈还嗜??”云清坐定,
望著殿外流云:“很多年前的一個弟子,他姓顧,叫清塵。是你的先祖嗎?
”顧臨淵眼中閃過訝異:“國師認(rèn)識高祖爺爺?家族中確有傳說,先祖曾得仙人指點(diǎn)。
”云清微微點(diǎn)頭:“他是個有趣的孩子。不求長生,只求世間真理。后來云游四方,
再無音訊?!薄跋茸嫱砟隁w鄉(xiāng),創(chuàng)辦書院,著書立說。”顧臨淵語氣中多了幾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