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城初遇與晴天霹靂飛機著陸時帶來的那陣輕微顛簸，將蘇晴從淺眠中驚醒。
透過舷窗望去，蒼山洱海在明媚的陽光下勾勒出她想象中的模樣，天藍得不像話，
大朵大朵的白云仿佛觸手可及。一股混合著興奮與解脫的情緒沖散了旅途的疲憊。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已經安全抵達大理鳳儀機場……」廣播里傳來空乘溫柔的聲音。
蘇晴深吸一口氣，感覺連空氣都帶著自由的味道。一個月前，
她還在那間令人窒息的玻璃寫字樓里收拾個人物品。
部門總監(jiān)帶著歉疚卻公式化的表情通知她被裁的消息。五年的奮斗，
最終濃縮成一個紙箱和一筆補償金。回到公寓，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城市，
她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用積蓄旅行一年。于是，第一站，她來到了大理。取完行李，
她叫車直奔古城。司機是個熱情的白族大叔，一路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介紹風景。「妹子，
一個人來玩噶？」「是啊，師傅?！埂负媚睾媚兀瑏砦覀兇罄砭蛯α?！曬曬太陽，看看洱海，
啥子煩惱都沒得嘍！」蘇晴笑著點頭，搖下車窗，讓風吹拂臉頰，
似乎真的把積壓在心頭的郁結吹散了不少。她預訂的客棧位于古城葉榆路，院子種滿花草，
還有精致的玻璃陽光房。辦好入住，她迫不及待地放下行李，
只背著隨身的帆布挎包就扎進了古城的懷抱。午后的陽光透過樹蔭灑下斑駁的光點，
石板路光滑透亮。兩旁店鋪售賣銀飾、扎染布藝、鮮花餅，咖啡館和酒吧慵懶地敞開著門。
空氣中彌漫著烤乳扇的奶香和鮮花餅的甜香。蘇晴舉著手機閑逛，
感覺每一個毛孔都在呼吸著閑適的空氣。她開始思考接下來要去哪里——雙廊看洱海？
沙溪古鎮(zhèn)？還是直接去香格里拉？然而，命運的轉折有時就發(fā)生在一瞬間。在一個十字路口，
她被手工飾品攤吸引，停下腳步挑選。攤主老婆婆笑瞇瞇地推薦：「姑娘，看看這個瓦貓，
手工繪的，保佑平安呢?！固K晴拿起陶貓正要細看，忽然感覺身后有人猛撞了她一下，
力道之大讓她差點摔倒。「哎喲！」她驚呼著扶住攤位?！笇Σ黄?，對不起！」
一個慌張的年輕聲音道歉，身影飛快消失在拐角。蘇晴皺眉回頭想抱怨，
卻猛然覺得肩頭一輕！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摸向肩膀——空了！帆布挎包帶子被割斷了！
「我的包！」她失聲尖叫，大腦瞬間空白。
錢包、現金、銀行卡、身份證、手機、充電寶、客棧房卡——幾乎是她全部家當！
恐慌如同冰水澆下。她抬頭望向身影消失的方向，只看到熙攘游客，哪里還有小偷蹤影！
「小偷！抓小偷！我的包被偷了！」她聲音尖利得變調，跌撞追去。周圍人群投來詫異目光，
但無人行動。無助絕望攫住了她。才剛到不到三小時！旅行計劃難道就要這樣荒唐告終？
她甚至連客棧具體地址都沒記全！就在她幾乎崩潰放棄時，一個身影從身邊快速掠過。
那是個穿半舊灰色工裝外套的男人，身形高瘦，皮膚黝黑，動作異常敏捷?！竿膫€方向？」
男人回頭快速問，聲音低沉帶本地口音。蘇晴本能指向左邊小巷。男人毫不猶豫追進去，
留下一句：「你從大路前面繞過去堵！」這句話像救命稻草，蘇晴不及思考，
按指示沿主路狂奔，心臟狂跳。跑了一兩分鐘，喘不上氣，卻什么都沒看到。
絕望再次涌上——是不是跟丟了？那人是不是和小偷一伙？突然，
旁邊狹窄巷子里傳來呵斥拉扯聲。蘇晴咬牙沖進陰暗小巷。深處，
穿工裝男人正和戴鴨舌帽瘦小青年扭打。青年手里抓著她的帆布包！男人更有力氣，
幾下扭住青年胳膊奪回包。青年猛掙脫，鉆進巷子深處岔路消失。男人沒再追，喘著氣轉身，
手里緊握蘇晴的包。蘇晴幾乎撲過去?！肝业陌?！謝謝！真的太謝謝你了！」她語無倫次，
聲音發(fā)抖。男人遞還包，微微喘氣：「看看少沒少東西。那小子跑得快，
同伙可能在別處接應了?！固K晴顫抖著手打開包。錢包還在！身份證、銀行卡都在！
但兩千多現金不見了。手機、充電寶、房卡安然無恙?！脯F金……現金沒了?！顾闪丝跉?，
卻又懊惱心疼?！刚?，他們一般拿現金就扔包?！鼓腥苏Z氣平淡，司空見慣，
「證件卡在就好，補辦麻煩?！埂甘前?，幸好幸好……」蘇晴定下神，仔細看眼前男人。
三十歲左右，眉頭習慣微蹙，眼神沉靜，帶一絲不易察覺疲憊。手掌寬大，指節(jié)粗壯，
沾著機油痕跡?！刚娴奶兄x你了，先生。要不是你……」她由衷道謝，試圖拿錢感謝。
男人擺手打斷：「不用。順手的事。你沒事就行?！诡D了頓補充，「這邊游客多，小偷多，
一個人包背前面，人多地方小心?！埂肝矣涀×耍@次真長教訓了?！固K晴苦笑后怕。
兩人走出小巷回主街。喧囂人聲將剛才驚心動魄隔絕，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笀缶藛幔俊?/p>
男人問?！高€沒……光顧著追了?！埂高€是報個案，錢大概率找不回，備個案好。
我知道派出所，可以帶你去?！鼓腥颂嶙h?！改钦娴奶闊┠懔耍 固K晴正愁人生地不熟，
連忙答應。去派出所路上，兩人并肩，氣氛稍沉默?！改莻€……我叫蘇晴，從北京來的。
今天真的多虧你了?！埂钢芤恪！鼓腥撕唵位卮穑肝腋浇ぷ??！埂副镜厝藛?？」「嗯，
大理本地的。」派出所做筆錄漫長，周毅一直陪著，有時用方言幫溝通，流程順暢不少。
蘇晴心里充滿感激。所有手續(xù)辦完，天色微擦黑。「周先生，這次真不知該怎么謝你?！?/p>
出派出所，蘇晴鄭重道謝，「一定讓我請你吃晚飯，不然心里過意不去?！怪芤悛q豫一下，
看著蘇晴誠懇眼神，最終點頭：「好吧。不過不用破費，附近小店味道就不錯?！?/p>
他帶蘇晴去派出所后巷小餐館。店面不大但干凈，老板娘似乎認識周毅，熱情招呼。
點完菜等待間隙，氣氛安靜。蘇晴看對面沉默男人，好奇心起。「周先生做什么工作？
好像對這里特別熟?！埂缚蜅Ｗ鼍S修，水電、木工都做點?！怪芤愫炔瑁腹懦遣淮?，
待久就熟?！埂改呛芎冒?，工作環(huán)境美?！固K晴感嘆，「不像我們，天天寫字樓對電腦，
快憋死了?！埂腹ぷ髀?，都一樣，糊口而已?！怪芤阏Z氣平淡。「那不一樣，」
蘇晴來了談興，「我剛就是因為不想過那種日子才出來。被裁員了，干脆心一橫，
打算旅行一年，散心想想以后路。這才第一站，就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死?！顾f得自嘲，
但眼里閃著光，是對未來的憧憬和破釜沉舟后的釋然。周毅聞言，抬頭認真看她一眼，
沉靜眼里飛快掠過一絲復雜神色——驚訝？羨慕？來不及捕捉就消失。
他低頭用筷子無意識撥弄碗碟，聲音低沉幾分：「真好?！埂膏?？」蘇晴沒聽清。
周毅抬頭笑了笑，笑容里有蘇晴看不懂的東西：「我說，真好啊。能這樣……說走就走。」
語氣里帶著真誠毫不掩飾向往，甚至一絲淡淡落寞。蘇晴正要說話，
老板娘端上熱氣騰騰飯菜——酸辣魚、熗炒水性楊花、杜鵑花豆米湯?！赶瘸燥埌伞！?/p>
周毅結束話題。飯菜很香，蘇晴餓極了，吃得滿足。周毅吃飯快卻不粗魯，顯得實在。
期間他手機響幾次，看來電顯示，眉頭又習慣蹙起，走到旁邊小聲接聽，語氣無奈應付。
「……知道了，錢晚點轉過去?！?「……嗯，在忙，先這樣。」蘇晴隱約聽到幾句，
沒多問。吃完飯?zhí)K晴堅持付賬。出餐館，古城燈火亮起，另番風情。「我送你回客棧，
晚上巷子黑?！怪芤阏f?！钢x謝，麻煩你了?！够乜蜅ｉT口，蘇晴再次道謝：「周先生，
今天真的太感謝了。明天……如果我沒事，可以再找你嗎？還是想好好謝謝你。」
周毅似乎意外，但還是點頭：「明天還在客棧上班。找不到可以打這電話。」他報出號碼。
蘇晴存好，心里踏實?？粗芤阆锟诒秤?，蘇晴回房間。打開失而復得帆布包，再次清點，
損失現金但萬幸核心物品在。她拿出充電器給手機充電，屏幕亮起顯示朋友問候消息，
問是否安全抵達玩得開心。她靠床回消息，描述今天驚險幸運遭遇，
重點提那個叫周毅、話不多卻靠譜維修工。窗外隱約民謠歌聲，蘇晴長舒一口氣。
旅行第一天充滿戲劇性。她對這地方，對這突然出現幫助她的陌生人，產生濃濃好奇。
而另一邊，周毅走回員工宿舍路，拿出舊手機，屏幕微光照臉。他點開聊天軟件，
家庭群里有幾條新信息，母親問他工資發(fā)了嗎，弟弟看上新球鞋，家里買米錢不多。
他嘆氣塞回手機，抬頭看古城上方廣闊綴星天空，眼神再次幽深復雜。
他想起蘇晴說旅行時發(fā)光眼睛，嘴角不自覺微動，那是個短暫幾乎不存在、關于遠方夢。
第二章 生活的重量與遠方的微光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木格窗欞灑進房間，
蘇晴在陌生的床上醒來，有那么幾秒鐘的恍惚，才意識到自己已身處千里之外的大理。
昨日的驚險遭遇如同電影片段在腦中回放，讓她心有余悸，但摸到枕邊失而復得的背包，
又感到一種踏實和慶幸。她決定今天就去正式感謝周毅。按照記憶中的路線，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昨晚那家客?！搁e云居」。比起她住的那家，這里更顯古樸，
甚至有些陳舊，但院子里花草繁茂，看得出主人用心打理過。上午九點多，客棧里很安靜。
蘇晴正猶豫著該怎么找人，就聽到后院傳來一陣敲打聲。她循聲走去，
只見周毅正蹲在一個水龍頭旁，手里拿著扳手，專注地修理著。
他換了一身更舊但干凈的工作服，額角有些汗珠。旁邊還放著一個小工具箱，
里面工具琳瑯滿目卻擺放有序。蘇晴沒有立刻打擾，靜靜看了一會兒。他動作熟練，
眉頭微蹙，帶著一種解決實際問題的專注力，
這和她辦公室里那些對著屏幕焦頭爛額的同事完全不同。周毅似乎感覺到視線，抬起頭，
看到是她，愣了一下，隨即站起身，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柑K小姐？你怎么過來了？
」他語氣里有一絲意外。「我來謝謝你啊，說好的。」蘇晴笑著走過去，
遞上一袋剛從路邊買的還熱乎的鮮花餅，「一點小心意，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p>
周毅顯得有些局促，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接過去：「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他頓了頓，「吃早飯了嗎？」「還沒呢。」「那……正好，一起吃吧?？蜅Ｌ峁﹩T工早餐，
剛做好。」周毅指了指旁邊一個小廚房。
老板娘——一個四十多歲面容和善的白族大姐——正端出幾碟小菜和粥，笑著招呼：「小周，
你朋友??？一起來吃點吧！」早餐很簡單，白粥、咸菜、煮玉米和饅頭，但很溫暖。
老板娘叫楊姐，很健談，聽說蘇晴是昨天被偷了包讓周毅幫了忙的游客，立刻打開了話匣子。
「哎呀，姑娘你可是遇到好人了！我們小周可是這附近出了名的老實熱心腸！手藝也好，
啥都會修，我這客棧多虧了他操心呢！」周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埋頭喝粥：「楊姐，
你就別說了?！埂冈趺床荒苷f？昨天老王家的電路也是你幫著弄好的，人家還念叨要謝你呢。
」楊姐轉頭又對蘇晴說，「姑娘你是不知道，小周可是我們這兒的大忙人，
誰家有點水電木工的麻煩，都愛找他，收費公道，活又利索?！?/p>
蘇晴看著對面有些窘迫的周毅，心里對他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她注意到楊姐話里透露的信息：「收費公道？周先生，你不是客棧的專職維修工嗎？」
周毅還沒來得及回答，楊姐就接話了：「算是專職，但也接外面的零活。
我們客?；顑翰凰泔柡停盏臅r候接點別的活，我也不攔著，年輕人嘛，多賺點錢是好事。
」她嘆了口氣，「就是太辛苦了點，啥活兒都接，沒日沒夜的?！?/p>
周毅終于忍不住打斷她：「楊姐，粥快涼了?！箺罱氵@才笑著打住，招呼蘇晴多吃點。
吃完早飯，周毅要繼續(xù)工作。蘇晴反正也沒特定計劃，又對他充滿好奇，便征得楊姐同意后，
在旁邊看他修理客棧走廊一盞壞了的壁燈。他動作麻利，
斷電、拆卸、檢查線路、更換燈口、重新安裝……一氣呵成。那雙沾著污漬的手異常靈巧，
對工具和線路的熟悉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改愫孟袷裁炊紩?，真厲害?！固K晴由衷贊嘆。
「做多了就會了?！怪芤愕恼Z氣依舊平淡，
但蘇晴似乎能感覺到他完成一件具體工作后的那種微小滿足感。「跟你比起來，
我們這種都市白領簡直像生活不能自理?！固K晴自嘲道，「除了會用電腦和手機，
好像啥實際技能都沒有?！怪芤懵勓裕旖撬坪跷⑽澚艘幌拢骸父饔懈鞯幕罘??！惯@時，
他的手機又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剛剛稍微松弛的眉頭立刻又鎖緊了。
他對蘇晴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走到一邊接電話?！浮瓔?，怎么了？」
「……不是剛匯過去嗎？怎么又要？」 「……小斌的補習班資料費？上次不是交過了嗎？
」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晚點我去看看卡里還有多少。」 「……嗯，在做工，
先掛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蘇晴還是隱約聽到了一些關鍵詞。掛斷電話，
他沉默地站了幾秒鐘，才轉身走回來，臉上的疲憊感比剛才更明顯了?！讣依铩惺拢俊?/p>
蘇晴試探著問，想起昨天他也接了幾個類似的電話。周毅搖搖頭，沒多解釋，
只是拿起工具：「沒什么?！咕驮谶@時，客棧前院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
一個略顯尖銳的女聲和高聲的爭執(zhí)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钢芤隳?？叫他出來！
我知道他在這里干活！」 「這位阿姨，您別激動，小周他正在工作……」 「工作？
什么工作比家里的事還重要？我是他媽！我找他天經地義！」周毅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他對蘇晴快速說了句「抱歉」，就大步向前院走去。蘇晴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去。前院里，
楊姐正攔著一對看起來五十多歲、風塵仆仆的夫婦。男人拄著拐杖，臉色黝黑陰沉，
眉頭緊鎖，不停地咳嗽著。女人——也就是剛才大聲說話的那位——衣著樸素，
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和壓抑不住的怒氣。他們腳邊還放著兩個簡陋的行李袋。
周毅一出現，那女人的炮火立刻轉向了他：「小毅！你可算出來了！打你電話怎么不接？！」
「媽，爸，你們怎么來了？」周毅的聲音透著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我剛剛在干活，
沒看手機。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你說出什么事？」周母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你弟弟學校要交什么項目培訓費，一下子要三千！電話里跟你說不清，你爸不放心，
非要親自過來看看！」周父用拐杖重重杵了一下地，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伴隨著又一陣嘶啞的咳嗽：「咳咳……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是不是把錢亂花了？
咳咳……這么久沒回家，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周毅的臉色白了又紅，
尤其是在蘇晴和聞聲出來的幾個住客面前，他感到無比的難堪?！赴郑瑡?，
有什么事我們出去說，別在這里影響人家生意……」「出去說？有什么話不能在這里說？
你是不是真的翅膀硬了？」周母不依不饒，目光掃過一旁的蘇晴，
看到她穿著打扮不像本地人，眼神里立刻多了幾分審視和警惕，「這女的是誰？
你是不是把錢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了？」蘇晴沒想到戰(zhàn)火會引到自己身上，一時愣住。
周毅立刻擋在蘇晴身前，語氣第一次帶上了強硬：「媽！你胡說什么！
這位蘇小姐是客棧的客人！昨天她東西被偷了，我?guī)土它c忙，人家今天來道謝而已！
跟別的沒關系！」楊姐也趕緊打圓場：「是啊是啊，周大哥，周大嫂，你們誤會了。
小周在我們這勤快得很，天天忙里忙外，就為了多掙點錢寄回家。這姑娘真是客人。」
周父周母將信將疑，但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周母嘟囔著：「幫忙？幫什么忙要請吃飯？
有時間幫忙沒時間多接點活？你知道三千塊錢有多難掙嗎？」周毅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仿佛在用盡全力壓制情緒：「錢的事我想辦法。你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休息一下，
我下班再去找你們?！埂缸∠?？住不要錢??？」周父立刻反對，「我們就在這等你下班！
趕緊去跟老板預支點工資！」場面一時僵持不下。蘇晴看著周毅緊握的拳頭和隱忍的背影，
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猶豫了一下，走上前一步，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叔叔阿姨，你們好。
我是蘇晴。昨天多虧了周毅先生幫我追回很重要的證件，不然我麻煩就大了。
所以我今天才特地來感謝他。周毅先生人真的很好，很熱心腸?！?/p>
她的話讓周父周母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但審視的目光并未完全消失。
周毅感激地看了蘇晴一眼，然后對父母說：「爸，媽，你們先去那邊椅子上坐一下，
我跟我老板楊姐說一聲，看能不能先預支一點?！顾洲D向楊姐，眼神帶著懇求。
楊姐嘆了口氣：「行吧行吧，小周你先帶你爸媽去坐，預支工資的事好說?！?/p>
她示意周毅先去安撫父母。周毅艱難地領著父母走向院子角落的休息區(qū)。
蘇晴看著他一瞬間仿佛被壓彎了的背影，心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她原本只是想來道謝，
卻無意中撞見了他生活中如此沉重和不堪的一面。過了一會兒，周毅似乎暫時安撫好了父母，
預支了一部分工資交給他們，并說服他們先去找個便宜的小旅館住下。送走父母后，
他回到院子，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和尷尬?！笇Σ黄?，蘇小姐，讓你看笑話了?！顾吐曊f，
不敢看蘇晴的眼睛?！笡]關系?！固K晴輕聲說，「你……很不容易。」周毅苦笑了一下，
沒有接話。下午，蘇晴原本計劃的“向導”之旅自然取消了。但周毅因為父母突然來襲，
心情低落，楊姐便給他放了半天假。兩人一時無言，便在古城墻附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
或許是剛才的沖突撕開了一道口子，或許是壓抑太久需要傾訴，周毅望著遠處，
第一次主動說起了一些家里的事?！肝野值耐?，是早年挖礦時砸傷的，礦主跑了，
也沒賠到多少錢。后來就一直那樣，干不了重活，脾氣也越來越差。」
「我媽……就是操心，怕家里垮了，怕我弟沒出息，把所有希望都壓在我身上?！?/p>
「我弟……其實人不壞，就是從小被家里護著，覺得我掙錢供他是天經地義，不太懂事?！?/p>
「我初中畢業(yè)成績還行，但家里實在供不起兩個……我就出來打工了。開始啥都不會，
就跟著師傅學，慢慢熬過來的?！顾f得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但蘇晴能聽出這平靜下的無奈和沉重?！缚墒恰阋膊荒芤惠呑颖凰┰谶@里啊?！?/p>
蘇晴忍不住說，語氣帶著心疼，「你弟弟大學畢業(yè)以后，總該能分擔一些了吧？
你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怪芤戕D過頭看她，眼神復雜：「再說吧。以后的事，誰說得準。
就像今天，他們一聲不響就跑來，根本不管我在不在上班，會不會難堪?！?/p>
他語氣里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苦澀。「那你有沒有想過，稍微……反抗一下？」
蘇晴小心翼翼地問，「比如，設定一個底線，哪些要求可以滿足，
哪些超出能力的就明確拒絕？」周毅沉默了很久，才緩緩搖頭：「沒那么容易。
那是爸媽……他們覺得養(yǎng)大我不容易。而且，我也怕……怕他們真的出事，
怕這個家真的散了?！固K晴看著他，忽然明白，束縛他的不僅僅是經濟壓力，
更是根深蒂固的家庭觀念和情感枷鎖。下城墻的路上，經過那個僻靜的小巷口，
蘇晴又看到了那個賣手工木雕的老人攤位。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周毅也停了下來，
目光落在那些木雕上，看了很久，眼神里流露出一種蘇晴之前從未見過的專注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