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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撿個乞丐當夫君 1More 23801 字 2025-09-06 04: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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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尚書千金,及笄禮上撿了個渾身是血的乞丐。 爹娘嫌他低賤,我卻執(zhí)意救他,

為他治病療傷。 他失憶了,只記得自己叫“阿夜”,我便讓他做我的暗衛(wèi)。 三年間,

我教他識字讀書,他替我擋明槍暗箭。 直到太子來訪,見了他竟當場下跪:“陛下,

您怎么在此?” 他恢復(fù)記憶,淡漠目光刺穿我心臟:“孤的命很貴,你救得起嗎?

” 大婚當日,他率鐵騎踏破喜堂,捏碎我鳳冠:“騙你三年,換你一族性命,很值。

”---我及笄那日,天光好得不像話。府里錦緞鋪地,賓客盈門,香風(fēng)鬢影間,

連空氣都浸著蜜糖般的喧鬧。我端著尚書千金該有的端莊笑意,頸項卻已僵直,

正欲尋個借口躲懶,后院方向猛地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隱約夾雜著家丁的呵斥。

鬼使神差地,我拎起繁復(fù)的裙擺,避開了母親找尋的目光,循聲鉆過了月洞門。

沖天的血腥氣混著腐臭,蠻橫地劈開了前庭的浮華甜膩。幾個粗壯婆子正捏著鼻子,

用木棍捅著角落里一團破爛不堪的“東西”。那似乎是個人,蜷縮在泔水桶和殘羹冷炙之間,

渾身糊滿黑紅的血污和泥垢,幾乎辨不出形貌。唯有一雙眼睛,透過黏結(jié)成縷的亂發(fā),

倏地刺向我。沒有哀求,沒有絕望,只有一片混沌的、瀕死的野獸般的空茫,

卻帶著奇異的刃,割得我心口猛地一抽?!霸趺椿厥??”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繃緊。

一個婆子慌忙回話:“小姐莫近前,腌臜!不知哪兒來的乞兒,竟鉆到這兒來沖撞貴氣!

這就打發(fā)了去!”那木棍又要落下?!白∈?!”喝止脫口而出。賓客的笑語遠遠飄來,

襯得這角落愈發(fā)死寂。我定了定神,“今日是我生辰,府前見血不祥。

將他……抬去西廂廢屋,請個郎中來看看?!逼抛觽兠婷嫦嘤U,難以置信。

母親身邊得力的劉嬤嬤匆匆趕來,一聽緣由,臉就沉了:“小姐心善是好事,

可這等來歷不明的賤奴,死便死了,何必玷污府???夫人那邊……”“娘若問起,我自去說。

”我截斷她的話,心頭那股莫名的執(zhí)拗頂了上來,“快去!”廢屋塵垢堆積,藥味苦得發(fā)澀。

郎中清洗了許久,才露出那張年輕卻慘白如紙的臉。劍眉深目,鼻梁高挺,若非傷痕交錯,

本該是極出色的樣貌。他渾身骨頭斷了幾處,最深一道刀傷幾乎貫穿胸腹。“能活嗎?

”我問。郎中拭著汗:“傷得太重,盡人事聽天命罷?!钡锂斖肀銊恿伺?。

父親斥我糊涂:“一個螻蟻般的乞兒,也值得你大發(fā)善心?平白惹人笑話!

”母親摟著我勸:“窈窈,你年紀小,不知人心險惡。他若死在你院里,得多晦氣?

”我垂著頭,指甲掐進掌心,卻不肯松口:“人既是我撿回來的,是死是活,我擔著。

”三日后的夜半,他竟真的從閻王爺手里掙回一口氣。我端著溫水進去時,

對上了一雙驟然睜開的眼。依舊是黑的,卻不再是空茫,而是全然的陌生與警惕,

像寒夜里被驚起的孤狼?!澳闶钦l?”他聲音嘶啞得厲害,“我…是誰?

”他什么都不記得了。身世、來歷,如何受的傷,一概不知。只在痛苦的喘息間隙,

從破碎的記憶里撈出一個模糊的音節(jié):“夜……好像…是‘夜’……”“阿夜?

”我試探著叫了一聲。他睫羽微顫,沉默著,像是默認了。父親徹底厭棄了他,

命人將他扔出去。我跪在書房冰涼的青磚上,求了又求?!暗?,他無處可去,傷也沒好全。

我們救了他,總不能看他再去死一次?!薄澳悄愦绾危俊薄白屗o我做個暗衛(wèi)吧。

”我急急道,“我院里正好缺個護衛(wèi)!我教他規(guī)矩,絕不讓他惹事!”父親最終拂袖而去,

算是默許。于是,阿夜留下了。我教他握筆習(xí)字,從《三字經(jīng)》開始。他學(xué)得極快,

那雙原本只會僵硬蜷縮或緊握成拳的手,很快便能執(zhí)筆寫出清峻的字體,

甚至超過了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堂弟。我找來兵書策論,他竟也一點即通,偶爾抬眼看向我時,

眸底深處有我看不懂的幽邃流光閃過。更多時候,他沉默地隱在暗處,像一道真正的影子。

我習(xí)琴,他在廊下擦拭我送他的那把短刃;我賞花,他立于墻角的陰影里,

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個可能藏匿危險的角落;我赴宴歸來,

馬車簾外是他騎著駑馬不遠不近跟隨的身影。一次春獵,林間突遇冷箭,直撲我面門。

電光石火間,一道黑影猛地將我撲下馬背。箭簇深深扎進他臂膀,血瞬間洇透黑衣。

他哼都未哼一聲,反手拔出箭矢,刃尖精準沒入放冷箭者的咽喉。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殺人,

眼神冷冽如數(shù)九寒冰,動作利落得令人心顫。他擋過潑向我的毒茶,

揪出過我首飾盒里淬了毒的珠釵,也曾在深夜,將意圖潛入我香閨的登徒子手腳盡數(shù)打斷,

扔出府墻。三年光陰如水漫過。我從懵懂少女成了京中頗有才名的尚書千金,

提親的媒人幾乎踏破門檻。他始終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暗衛(wèi)阿夜,身形愈發(fā)挺拔,

氣質(zhì)愈發(fā)沉靜,偶爾立于庭中,竟讓滿園芳菲都失了顏色。有時我會錯覺,他看我的眼神里,

藏著些什么極深的東西,不再是純粹的護衛(wèi)對主上的忠誠??晌矣|碰不到。我們之間,

隔著那場遺忘的鴻溝,也隔著身份的天塹。直到太子殿下駕臨。

那日太子是來與我父親商議政務(wù)的,路過我院子,一時興起進來討杯茶喝。

我正與阿夜在亭中下棋,阿夜執(zhí)黑,落子奇詭,我已露敗象。太子笑著走近,

目光隨意掠過棋盤,贊了句:“好凌厲的棋風(fēng)!”阿夜聞聲,依禮起身,垂首退至一側(cè)。

太子的視線隨之落在他臉上,笑意驀地僵住。手中的玉骨扇“啪”一聲掉在石桌上,

碎裂聲響刺耳。庭中霎時靜得可怕。我愕然抬頭,看見太子殿下那張總是雍容含笑的臉,

此刻血色盡褪,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急劇收縮。他死死盯著阿夜,

像是看到了九幽之下的鬼神。下一瞬,他竟踉蹌著撲上前,在滿院侍女家丁驚恐的注視下,

猛地撩起袍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陛…陛下?!

您、您怎么會在此處?!”風(fēng)停了,蟬噤聲,連時光都仿佛凝固。

我手中的白玉棋子脫力滑落,“嗒”地一聲輕響,滾入石桌下的草叢。陛下?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神魂俱震。我僵硬地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的男人。阿夜——不,

此刻或許不能再叫他阿夜。他站在那里,方才面對太子猝然下跪的驚惶失措已如潮水般褪去,

那張三年來看慣了的、時而沉靜時而溫順的臉,像是驟然覆上了一張冰冷的面具。

依舊是那副眉眼,卻再無一絲一毫我熟悉的痕跡。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空茫,不再是警惕,

甚至沒有了偶爾流露的、讓我心悸的復(fù)雜情愫,只剩下一種至高無上的、俯視螻蟻般的淡漠。

他微微垂著眼,看著跪在腳邊抖如篩糠的太子,并未立刻開口。那種沉默本身,

就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威壓。太子似乎被這沉默嚇破了膽,竟以頭觸地,帶著哭腔:“陛下!

臣…臣僭越!臣萬死!只是您失蹤三年,朝中……臣等……”他終于動了。眼睫緩緩抬起,

那漠然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太子,并未讓他起身,反而越過他,落在了我的臉上。這一眼,

像臘月里最刺骨的冰錐,瞬間扎穿我的心臟,凍凝了我奔流的血液。我張了張嘴,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然后,我聽見了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把嗓音,三年來,

曾低啞地喚我“小姐”,曾沉穩(wěn)地稟報“無事”,

也曾在我病榻前壓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纱丝蹋锹曇衾锝噶吮涞哪吧?,

每一個字都帶著皇家獨有的、不容置喙的威嚴與疏離。“孤的命,”他緩緩開口,語調(diào)平直,

卻字字千鈞,砸得我耳膜嗡鳴,“很貴?!彼D了頓,目光像淬毒的針,精準地刺入我眼中。

“你救得起嗎?”世界在我眼前轟然坍塌,碎裂成無數(shù)片尖銳的渣滓,反復(fù)切割著我的認知。

陛下?孤?那個蜷縮在泔水桶邊奄奄一息的乞兒?

那個為我擋箭、教我策論、會在月下默默聽我絮叨心事的阿夜?

荒謬得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父親聞訊連滾爬爬地趕來,面無人色地跪倒一片,

語無倫次地請罪。整個尚書府在頃刻之間天翻地覆,奴仆跪了一地,噤若寒蟬。

他被簇擁著離去,明黃的儀仗很快包圍了他。我再沒能靠近一步,

甚至沒能再得到他一個回眸。他留給我的,只有那句錐心刺骨的詰問,

和一道徹底將他與我隔開的天塹。宮里來了人,客套而冰冷地傳達了陛下的“謝意”,

賞賜下來的金銀綾羅堆滿了廳堂,璀璨奪目,卻像是一座無聲的墳,

埋葬了我那三年自以為是的救贖與情愫。父親戰(zhàn)戰(zhàn)兢兢,母親以淚洗面,

府中終日籠罩著惶惶不可終日的陰云。而我,像是被抽走了魂靈,

整日坐在那日與他下棋的亭中,看著那局未盡的殘棋。他不是我的阿夜了。他是皇帝。

是那個鐵血手腕、年少登基、卻在三年前一場宮變中下落不明的天子。如今他回來了,

帶著血雨腥風(fēng)而歸,以雷霆之勢清洗朝堂。尚書府救駕有功的喜悅還沒來得及蔓延,

就被更大的恐懼取代。新帝性情莫測,誰也不知道那三年的“微賤”經(jīng)歷,

是他不愿提及的逆鱗。我們救了他,卻也見證了他最不堪的過去。很快,一紙婚書下達。

不是給我這個“救命恩人”的。是給鎮(zhèn)國公的嫡孫女,那位素有賢名的林小姐。同時,

我被指婚給太子,成了未來儲君的側(cè)妃。圣旨措辭典雅,恩寵浩蕩。父親叩謝皇恩時,

后背的官袍都被冷汗浸透。這是帝王術(shù)。將尚書府與太子捆綁,既是施恩,也是鉗制。而我,

成了其中一枚最關(guān)鍵的棋子。無人問過我是否愿意。就像無人敢去質(zhì)問皇帝,

為何如此對待拼死救他性命的恩人。大婚之日來得極快。滿府的紅綢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鳳冠霞帔加身,沉重得幾乎要將我纖細的頸項壓斷。銅鏡里的新娘,面白如紙,

唇上點的胭脂,紅得像血。喜樂喧天,蓋頭落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這片生活了多年的府邸。

亭臺樓閣,一草一木,都浸滿了另一個人的影子。而今,都要被碾碎了?;ㄞI搖搖晃晃,

行至半途,外界喧天的喜樂猛地被一種更加恐怖的聲音撕裂——鐵蹄踏碎青石街面,

如驚雷滾滾而來!驚呼聲、慘叫聲、兵刃碰撞聲瞬間炸開!轎子被狠狠摜在地上,

我整個人向前撲去,鳳冠重重撞在轎壁上,珠翠亂晃。轎簾被人粗暴地一把扯下!

刺目的天光混著血色涌入,我驚恐地抬頭,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寒眸里。他高踞于駿馬之上,

一身玄色鐵甲,染著血,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身后是黑壓壓的鐵騎,

肅殺之氣逼得人無法呼吸。尚書府送親的隊伍早已人仰馬翻,狼狽不堪。他緩緩抬手,

四周的廝殺聲頃刻靜止。然后,他俯下身,冰涼的指尖帶著血腥氣,捏住我的下頜,

迫使狼狽跌在轎中的我抬起頭?!肮抡f過,”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一切雜音,

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你的救命之恩,孤,記得?!毕乱幻耄硪恢皇置偷靥絹?,

并非觸碰我,而是精準地抓住我頭上那頂象征榮耀與未來的赤金鳳冠!五指收攏。

“咔嚓——”精美的珠翠、繁復(fù)的金絲,在他掌心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化為齏粉,

混合著冰冷的寶石碎屑,從他指縫間簌簌而落。他松開手,金粉玉屑混著一點不知是誰的血,

飄散在風(fēng)中。他看著我瞬間慘白的臉,眼底沒有半分波動,只有一片碾碎一切的冷酷。

“騙你三年,”他的聲音,似判決,最終落下,“換你一族性命,很值?!辫F甲寒光刺目,

他勒轉(zhuǎn)馬頭,再無留戀。身后,如狼似虎的士兵撲向面如死灰的父兄。

母親的哭聲、家丁的哀嚎、兵刃刺入血肉的悶響……所有聲音交織成一片,

在我徹底黑暗下去的世界里,轟然回蕩。最后清晰的,只有他絕塵而去時,

那抹冰冷堅硬的背影。和那句徹骨的話。值嗎?價值連城的三載,換她全族覆滅的結(jié)局。

鳳冠碎屑硌在掌心,銳利如刀,卻不及他言語萬分之一殘忍。血霧彌漫間,

喜樂早已變調(diào)為送葬的哀曲。那冰涼的碎屑硌在掌心,銳利地刺入皮肉,

細微的痛感卻遠不及他話語萬分之一殘忍。血霧彌漫開來,將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猩紅。

喜樂早已變調(diào),成了送葬的哀曲,撕心裂肺。鐵蹄并未因尚書府的潰敗而停歇,

甲胄碰撞聲、刀刃劈砍聲、垂死呻吟聲……所有聲音混雜著沖入耳膜,

攪得我頭顱幾乎要炸開。我癱坐在傾覆的花轎殘骸里,繁復(fù)的嫁衣被撕扯開一道口子,

冷風(fēng)裹挾著血腥氣灌進來,凍得我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

“爹——娘——”一聲凄厲的哭喊自我喉中擠出,嘶啞得不像自己的聲音。

我看見父親官帽滾落,被一只鐵靴無情踩碎,花白的頭發(fā)散亂,

被反剪著雙臂粗暴地按壓在地上,昔日威嚴盡失,只剩徒勞的掙扎和絕望的喘息。

母親發(fā)髻散亂,珠釵跌落泥濘,她想撲向我,卻被兵士毫不留情地推搡開,跌倒在地,

哀哀的哭聲被周圍的喊殺聲吞沒。兄長…我甚至沒看清兄長在何處,

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被紛亂的人群踩踏。這不是救駕有功應(yīng)有的賞賜,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屠殺。他蟄伏三年,等的就是這一刻?將見證過他最狼狽模樣的人,

連同可能存在的隱患,連根拔起?“為什么……”我喃喃著,指甲深深摳進轎壁的木屑里,

血混著金粉,黏膩一片。無人回答。只有冰冷的刀鋒映出我慘白如鬼的臉。

一群兵士朝我走來,眼神漠然,如同對待一件待處理的貨物。

他們毫不憐惜地將我從轎中拖出,嫁衣的裙擺被撕裂,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掙扎著,

目光死死盯向那高踞馬上的身影。他正微微側(cè)頭,聽著身旁副將的稟報,

側(cè)臉線條冷硬如石刻,甚至沒有朝這片血腥的混亂投來一瞥。仿佛腳下不是他恩人的府邸,

眼前不是曾與他朝夕相處三年的人。“陛下!陛下開恩!”父親嘶啞的求饒聲穿透喧囂,

“小女無辜!她什么都不知道!陛下——”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被一記重擊打斷。

那馬上的身影似乎終于被驚動,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掠過哀求的父親,掠過涕淚交加的母親,

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路邊被車轍碾過的雜草,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的冷漠。“無辜?”他薄唇微啟,聲音不高,

卻奇異地壓下了所有嘈雜,“尚書林崇,結(jié)黨營私,勾結(jié)太子,意圖不軌。證據(jù)確鑿。

林氏滿門,何來無辜?”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鐵錐,狠狠鑿進我的心臟。結(jié)黨營私?

勾結(jié)太子?那場倉促的、如同羞辱般的指婚……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圈套。他早已布好棋局,

只等收網(wǎng)。而我,我們?nèi)?,甚至太子,都是他棋盤上待宰的棋子!恨意如同毒藤,

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幾乎要撐裂我的胸膛?!澳憷梦摇蔽衣曇纛澏?,

卻帶著淬毒般的尖利,“你早就想起來了!是不是?!那三年……全是假的!

”他終于正眼看向我,眼底卻無一絲波瀾,只有深不見底的幽寒。“真假重要嗎?”他反問,

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孤給了你三年幻夢,如今收回,很公平。”公平?好一個公平!

我猛地向前沖去,卻被兵士死死按住肩膀,動彈不得。只能赤紅著眼,

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蕭夜!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永墮阿鼻,孤家寡人,

永世不得——”一塊破布猛地塞入了我的口中,堵住了我所有未盡的詛咒和哭嚎。

只能發(fā)出嗚嗚的悲鳴,眼淚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他看著我最后的掙扎,

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轉(zhuǎn)瞬即逝,快得像是錯覺。那或許不是笑,

而是徹底碾碎獵物后,一絲冰冷的滿意。他不再看我,勒轉(zhuǎn)馬頭?!把喝朐t獄,候?qū)彙?/p>

”冰冷的命令落下,宣判了我們的結(jié)局。我被粗暴地拖行著,

離開這片曾經(jīng)承載了我所有歡笑與憧憬,如今卻已成煉獄的府邸。

碎石劃破了我的膝蓋和手心,嫁衣襤褸,沾滿污泥和血污。最后映入眼簾的,

是尚書府沖天的火光,吞噬了亭臺樓閣,也吞噬了我那可笑可憐的三年。詔獄的石室,

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血腥氣和絕望的味道。沒有窗戶,

只有頭頂一個小小的通氣孔,漏下一點微弱的光線。我被扔在冰冷的稻草上,

鐵鐐銬住了手腳,動彈不得。嘴里的破布被取走了,我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是蜷縮著,

像一只被撕碎了翅膀的蝶。時間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鐵門哐當作響。

一個人影被推了進來,重重摔在我面前。是太子。他同樣衣衫襤褸,滿臉血污,

往日雍容氣度蕩然無存。他抬起頭,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fā)出強烈的恨意。

“是你!都是你們林家害了我!”他猛地撲過來,卻被腳鐐絆倒,只能徒勞地用手抓向我,

“若不是你撿回那個禍害!若不是你們林家妄圖攀附!孤怎會落得如此地步!

”我麻木地看著他癲狂的模樣,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攀附?是啊,我們林家,包括我,

何嘗不是存了攀附之心?若當初撿他回來,只是純粹憐憫,毫無權(quán)衡利弊,今日結(jié)局,

是否會不同?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更深的絕望淹沒。不會的。他是皇帝。帝王心術(shù),

豈容他人窺見弱點?那三年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太子的咒罵哭嚎漸漸變成了無力的嗚咽,

最后也歸于死寂。我們像兩個被遺棄的破布娃娃,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里,

等待著最終的審判。不知又過了多久,鐵門再次打開。幾名獄卒走了進來,

面無表情地將太子拖了出去。他驚恐地掙扎著,求饒聲、哭喊聲越來越遠,

最終消失在地牢深處。然后,輪到了我。我被拖出牢房,經(jīng)過漫長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甬道。

兩旁的牢房里,似乎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帶著麻木或瘋狂。最終,

我被帶到一個稍顯“干凈”的刑室。沒有琳瑯滿目的刑具,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著一個人。玄衣墨冠,身姿挺拔,正是新帝蕭夜。

他正慢條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絲帕,擦拭著修長的手指,仿佛剛剛觸碰了什么臟東西。

刑室里火把跳躍,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織的陰影,顯得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愈發(fā)深邃難測。

獄卒松開我,沉默地退到遠處。我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連抬頭看他的力氣都幾乎耗盡。

他擦完了手,將絲帕隨意扔在桌上,目光這才落在我身上。從上到下,

緩慢地審視著我狼狽不堪的模樣,破爛的嫁衣,散亂的頭發(fā),污濁的臉頰。

那目光里沒有快意,沒有憐憫,甚至沒有厭惡,只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審視,

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殘存的價值。“恨孤嗎?”他忽然開口,

聲音在空曠的刑室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寒冷。我動了動干裂的嘴唇,

發(fā)出沙啞的聲音:“……恨不得食你肉,寢你皮?!彼勓裕箻O輕地笑了一下。

那笑聲短促而冰冷,不帶絲毫溫度?!昂芎??!彼f,“恨,能讓你活得久一點。

”我猛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為什么不殺了我?斬草除根,

不是陛下一貫的作風(fēng)嗎?”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近我,玄色的靴子停在我眼前。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陰影將我完全籠罩?!肮赂闹饕饬??!彼従彾紫律恚?/p>

冰涼的指尖再次挑起我的下頜,迫使我仰視他。這一次,他的指尖帶著淡淡的龍涎香氣,

卻比之前的血腥氣更令人作嘔?!八捞菀琢恕!彼曋业难劬?,一字一句,

如同惡魔低語,“活著,才能慢慢贖罪。”“我何罪之有?!”我?guī)缀跻檠例X。“罪在,

”他湊近了些,氣息拂過我的耳廓,帶來戰(zhàn)栗的寒意,“讓孤做了三年低賤的乞丐。

”“罪在,”他的聲音更冷,“讓孤差點忘了,是誰該被踩在腳下。”“罪在,

”他指尖用力,掐得我下頜生疼,“讓孤覺得,你這張臉,偶爾還有幾分趣味?!彼砷_手,

站起身,恢復(fù)了那副睥睨天下的冷漠姿態(tài)。“林氏謀逆,罪證確鑿,滿門抄斬。

”他冰冷地宣判,“太子同罪,廢黜賜死?!蔽业纳眢w劇烈地顫抖起來,雖然早已料到,

親耳聽見,仍是剜心之痛。“至于你,”他頓了頓,目光掠過我,

像是在思考如何處理一件廢品,“既然曾是孤的‘恩人’,孤便格外開恩?!薄跋靼l(fā)為尼,

永錮皇陵。用你的余生,替你的家族,也替孤……”他唇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

“贖清那三年的‘罪孽’?!闭f完,他不再多看我一眼,轉(zhuǎn)身離去。玄衣拂過門檻,

消失在外面的光影里,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我癱在冰冷的地面上,

整個世界只剩下他最后那句話,在空蕩的刑室里反復(fù)回響。贖罪?原來我救他,是罪。護他,

是罪。那一點點不該萌動的情愫,是罪無可赦。眼淚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絕望,

和啃噬骨髓的恨意。幾個嬤嬤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剝掉我身上殘破的嫁衣,

換上一套粗糙的灰色麻布僧袍。然后,一把冰冷的剪刀貼上了我的頭皮??|縷青絲飄落在地,

如同我凋零的人生。我被押上馬車,不知行了多久,來到一片荒涼的山嶺。

巨大的陵寢依山而建,森嚴肅穆,遠處有士兵把守。

一座小小的、破舊的尼庵孤零零地立在陵區(qū)入口,像一座華麗的墳?zāi)骨暗氖啬故?/p>

庵門在我身后沉重關(guān)閉,落鎖聲清脆刺耳。皇陵的風(fēng)四季凜冽,卷著沙石,

拍打著庵堂破舊的窗紙。日復(fù)一日,青燈古佛,粗茶淡飯。白天做著無盡的苦役,清掃陵道,

擦拭石碑。夜晚蜷縮在冰冷的蒲團上,聽著山風(fēng)呼嘯,如同冤魂的哭泣。身體很快衰敗下去,

手上的凍瘡潰爛了又愈合,愈合了又潰爛。心卻在那日復(fù)一日的折磨和恨意淬煉中,

變得如同庵堂里的石頭,又冷又硬。偶爾會有京城的消息輾轉(zhuǎn)傳來。新帝手段酷烈,

清洗朝堂,政局煥然一新。鎮(zhèn)國公小姐入主中宮,帝后和睦。………每一個消息,

都像一把鈍刀,反復(fù)切割著我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我活著,如同行尸走肉,

卻又異常清醒地活著??恐抟饣钪?。他說恨能讓我活得久一點。他說對了。那年深秋,

皇陵來了貴人祭奠。守衛(wèi)驟然增多,尼庵被勒令緊閉門戶,不得出聲。我跪在佛堂前,

聽著外面?zhèn)鱽淼膬x仗威嚴的腳步聲,以及那個……我刻入骨髓的、冰冷的聲音。

他似乎在詢問陵寢事宜,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威壓。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不是害怕,而是恨毒。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幾乎掐出血來。腳步聲漸近,

竟似乎在庵堂外停頓了片刻。一道目光,仿佛穿透了薄薄的門板,落在我背上。我僵硬著,

梗著脖子,沒有回頭。許久,那目光移開了。腳步聲再次響起,緩緩遠去。

直到外面徹底安靜下來,我才猛地松一口氣,癱軟在地,冷汗浸透了僧袍。隔日,

庵里來了一個面生的老內(nèi)監(jiān),說是奉旨前來查看皇陵供奉。

他目光掃過跪地迎接的我們幾個罪尼,最后落在我身上。“你,”他尖著嗓子,“抬起頭來。

”我依言抬頭。老內(nèi)監(jiān)仔細看了我半晌,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似是憐憫,

又似是嘆息。他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走了。傍晚,一個小沙彌悄悄塞給我一個冰冷的油紙包。

我回到冰冷的住處,打開。里面是幾塊精致的、已經(jīng)冷掉的點心。

還有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藥丸。點心下,壓著一張極小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

“活下去。”字跡潦草,卻隱隱透著一絲熟悉的勁骨。我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跳出胸腔。

這字跡……像極了三年前,廢屋里,那個重傷初愈的少年,在我遞去的宣紙上,

歪歪扭扭寫下的第一個字時的筆鋒。雖然后來他的字愈發(fā)端正峻峭,

但那起筆的力道和習(xí)慣……我猛地攥緊了那枚藥丸,冰冷的觸感刺激著掌心?;钕氯??是啊。

活下去。仇恨在我枯死的心里,燃起一點幽暗的火星。蕭夜,你讓我活著贖罪。好。

那我就活著。活著看你江山永固,看你帝后情深,看你這用鮮血和白骨堆砌的太平盛世,

究竟能延續(xù)到幾時!皇陵的風(fēng)依舊呼嘯,吹得庵堂破舊的窗戶啪啪作響。

我吞下那枚不知是解藥還是毒藥的藥丸,將那張紙條就著燭火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

火光跳躍在我死水般的眼眸里,映出一絲冰冷而詭異的光亮。這場戲,還沒有完。皇陵的風(fēng),

一年比一年冷。那枚黑色藥丸并未立刻帶來什么變化,只是心口那點被絕望凍僵的麻木,

似乎被撬開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縫隙。夜里咳得撕心裂肺時,不再只覺得是熬日子等死,

反而生出一點扭曲的韌勁——偏要喘過這口氣,偏要再看一眼明天的太陽,看他蕭夜的江山,

是否真如鐵桶一般。送點心的小沙彌再也沒出現(xiàn)過。那老內(nèi)監(jiān)也如同水滴匯入大海,

再無蹤跡。仿佛那夜的插曲,只是我瀕臨瘋狂前的一場幻覺。但我記住了那筆跡。

在清掃陵道時,用枯枝在沙土上一遍遍勾勒;在昏暗的油燈下,

用指尖在冰冷的蒲團上反復(fù)摹寫。那起筆的頓挫,轉(zhuǎn)鋒的決絕,像一枚燒紅的烙印,

刻進我日益模糊的記憶里。除了恨,我總算有了點別的東西可想。庵里的日子是凝固的死水。

老尼姑們早已被歲月和孤寂磨沒了脾性,如同會走動的石頭。新來的罪婦也有,

大多熬不過一兩個冬天,不是病死了,就是自己尋了短見。尸首被草席一卷,

扔去后山亂葬崗,很快被野狗啃得干干凈凈。我漸漸成了庵里資歷最老的“罪尼”。

手上的凍瘡結(jié)了厚厚的痂,變成深紫色的硬殼。腰背因常年彎腰勞作,佝僂得像是老嫗。

只有偶爾在陵前深潭汲水時,瞥見水里那個灰衣禿頭、形銷骨立的倒影,

眼底那簇幽暗的火光還會跳動一下,提醒著我,林窈還沒死透。消息并非完全隔絕。

每年總有幾撥兵士換防,那些粗鄙漢子在陵外喝酒賭錢,嗓門大得能掀翻屋頂。

他們的唾罵抱怨、吹噓顯擺,順著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飄進庵墻?!啊瓔尩?,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守個死人骨頭,晦氣!” “知足吧!京里才叫亂!陛下又清洗了一批,

菜市口的血就沒干過!” “聽說北邊也不安生……那位……嘖,手段太狠,

惹得天怒人怨……” “噓!不要腦袋了!喝酒喝酒!”只言片語,

拼湊出外界風(fēng)云變幻的輪廓。他果然還是那個暴戾的君王。鐵腕統(tǒng)治,血洗不斷。

北邊……北邊是鎮(zhèn)國公的勢力范圍,竟也不安生了嗎?帝后和睦?聽起來像個笑話。

心底那點幽火,燒得隱隱快意。又是一個祭陵的日子。規(guī)模比上次更大,儀仗煊赫,

守衛(wèi)森嚴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我們被提前驅(qū)趕到最偏僻的側(cè)殿跪著,

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不準抬頭,不準出聲。沉重的腳步聲,袞服摩擦的窸窣聲,

空氣中彌漫開濃郁的龍涎香。他來了。隔著一道殿門,我能想象出他冷漠的眉眼,

睥睨眾生的姿態(tài)。祭祀的禱文冗長而刻板。風(fēng)吹過殿宇,帶來他清晰卻毫無溫度的聲音,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金磚上。一切按部就班。就在我以為即將結(jié)束時,

一陣壓抑的咳嗽聲猛地打破了肅穆。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位老臣,咳得撕心裂肺,渾身顫抖。

死寂??膳碌乃兰艔浡_來。伴駕失儀,是大罪。我聽見自己枯槁的心臟,

在胸腔里遲鈍地跳了一下?!巴舷氯ァ!彼穆曇繇懫?,沒有一絲波瀾,

甚至沒有被打斷的不悅,只是平淡地陳述一個處理廢品的決定?!氨菹吗埫?/p>

陛下——”老臣的求饒聲戛然而止,似乎被堵住了嘴,迅速拖遠。殿外只剩下風(fēng)聲,

和更令人窒息的寂靜。我伏在地上,嘴角卻難以抑制地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窗?,

這就是你效忠的君王。這就是你統(tǒng)治的天下。冷酷,暴戾,沒有一絲人性。腳步聲再次響起,

竟是朝著側(cè)殿而來!我的心猛地揪緊。殿門被推開,光線涌入,勾勒出一個修長冷硬的輪廓。

他停在門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地上匍匐的灰色身影。

我能感覺到那目光在我背上停頓了一瞬。或許是因為我過于削瘦的骨架,

或許是因為那瞬間我未能完全抑制的、細微的顫抖。“皇陵清苦,”他忽然開口,聲音不大,

卻足以讓殿內(nèi)每一個噤若寒蟬的人聽清,“看來并未能讓爾等滌凈罪孽?!睙o人敢應(yīng)聲。

“既如此,”他頓了頓,像是忽然興起,“換個法子贖罪吧?!蔽业闹讣饷偷負妇o了地磚。

“聽聞北疆戰(zhàn)事吃緊,軍中正缺漿洗縫補的奴役。”他的聲音輕描淡寫,卻帶著致命的寒意,

“將這些罪婦,充入軍中,為將士們盡一份心力?!比缤降伢@雷,

我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充入軍營為奴!那比皇陵更是煉獄!

等待我們的將是比死亡更不堪的屈辱!幾個年輕些的罪婦已經(jīng)抑制不住地發(fā)出嗚咽。

他卻仿佛很滿意這效果,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幾不可察的嘲弄:“能為我大靖將士效力,

是你們的造化。”說完,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離去。濃郁的龍涎香氣漸漸消散,

留下滿殿的絕望和死寂。我被粗魯?shù)赝掀饋恚妻推渌嫒缢阑业淖飲D一起,

塞進一輛密不透風(fēng)的囚車。車輪滾滾,駛離了囚禁我數(shù)年的皇陵。沒有看向窗外,我知道,

通往的絕非新生,而是更深的地獄。北疆的風(fēng)沙,刮在臉上像刀子。軍營里的日子,

是皇陵也無法比擬的噩夢。無休止的勞作,洗刷堆積如山的、帶著血污和汗臭的衣物,

縫補破損的旗幟和營帳。動輒打罵,食物粗糲得難以下咽,夜里擠在骯臟腥臭的帳篷角落,

聽著外面士兵的狂笑和巡夜的梆子聲,時刻擔心會有粗暴的手伸進來。同來的罪婦,

很快病的病,死的死。有的甚至不堪受辱,偷偷找了根繩子了結(jié)了自己。我咬著牙熬。

手上的痂磨破了又結(jié),結(jié)成更厚的繭。胃痛得像有刀子在絞,吐出血絲,

也強忍著咽下更糙硬的餅子。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這里,死得如此毫無價值。

我變得比在皇陵時更沉默,更不起眼,像一塊真正逆來順受的石頭。

連監(jiān)管的兵卒都漸漸對我失去了“興趣”,認為我是個悶葫蘆,打罵都懶得浪費力氣。

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點恨意的火,被北疆的風(fēng)沙吹得非但未滅,反而愈燒愈烈,

幾乎要將我的五臟六腑都灼成灰燼。偶爾,能從士兵的閑聊中捕捉到外界的信息?!昂?,

聽說了嗎?京城又來旨意了,催得真緊!” “媽的,狄人兇悍,哪是那么好打的?

陛下這是要……” “噓!別亂說!不過……糧草好像有點跟不上了……” “嘖,

那位爺可不管這些,只要結(jié)果……”糧草?催戰(zhàn)?我的心猛地一動。又是一個深夜,

我借著修補營帳的油燈微光,偷偷將白日里撿到的、被丟棄的殘破地圖碎片,一點點拼湊,

用燒黑的木炭,在破布上記下偶爾聽來的地名和路線。我不知道這有什么用?;蛟S毫無意義。

但我必須做點什么,才能讓自己不被這無邊的絕望吞噬。機會來得毫無征兆。那夜,

軍營突然炸了鍋!喊殺聲四起,火光沖天!“狄人偷襲!狄人偷襲了!”營地徹底大亂。

戰(zhàn)馬嘶鳴,兵刃碰撞,慘叫聲不絕于耳。我們這些奴役被驚惶的兵士驅(qū)趕著,

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跑?;靵y中,我被人流沖撞,絆倒在地。眼看就要被亂蹄踩踏,

一只有力的手猛地將我拽起,拖向一旁堆放雜物的陰影里。我驚魂未定,

抬頭對上一張涂滿油彩、看不清面容的臉。只有一雙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銳利如鷹隼。

他不是營里的士兵打扮!他塞給我一個冰冷沉重的小小令牌,語速極快,

聲音壓得極低:“往東五里,河邊枯柳下有馬!快走!”說完,他猛地將我推入更深的黑暗,

轉(zhuǎn)身拔刀,迎向了沖來的狄人騎兵。我握著那枚刻著詭異紋路的令牌,心臟狂跳,

幾乎要撞出胸腔。沒有時間思考!求生的本能和積壓已久的恨意瞬間爆發(fā)!

我借著混亂和陰影的掩護,朝著東面拼命跑去!耳邊是呼嘯的箭矢和喊殺聲,

背后是沖天的火光,每一步都踩在生死邊緣!不知道跑了多久,肺葉如同燒灼般疼痛,

腿軟得幾乎站立不住。終于,聽到了潺潺水聲!月光下,一棵枯死的柳樹歪斜在河邊,

樹下果然拴著一匹瘦馬!我沖過去,手忙腳亂地解韁繩,心跳如擂鼓。就在此時,

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怒吼:“站?。∧莻€逃奴!”追兵來了!我肝膽俱裂,

拼命爬上馬背,一抖韁繩!瘦馬嘶鳴一聲,揚蹄狂奔!箭矢嗖嗖地從耳邊擦過!我伏低身子,

死死抱住馬頸,任憑冰冷的夜風(fēng)刮過耳畔!不能被抓回去!絕對不能!

前方出現(xiàn)一片黑黢黢的密林!我毫不猶豫地催馬沖了進去!樹枝抽打在臉上身上,

留下火辣辣的疼。身后的追罵聲和馬蹄聲被茂密的樹林阻擋,漸漸遠去。我不敢停歇,

拼命催打著瘦馬,在漆黑的林子里深一腳淺一腳地奔逃。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

馬兒累得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動,我才敢停下來,癱軟在地,渾身如同散架。

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我攤開掌心,那枚冰冷的令牌靜靜躺著,紋路古樸,

中間刻著一個篆體的“影”字。不是軍營的制式。不是官家的東西。

那個在混亂中幫我的人……是誰?東方的天際,朝霞如血,染紅了半個天空。

我緊緊攥住令牌,粗糙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蕭夜,你看到了嗎?我從地獄里爬出來了。

你的債,我一筆一筆,都記著。河水冰冷刺骨,我趴在岸邊,咳出嗆進去的泥水,

肺葉如同風(fēng)箱般拉扯著疼痛。那匹瘦馬倒在不遠處,口鼻溢著白沫,已然力竭而亡。

陽光徹底驅(qū)散晨霧,林間鳥鳴清脆,卻更襯出這荒郊野嶺的死寂。我掙扎著坐起,渾身濕透,

僧袍襤褸,凍得牙齒咯咯作響。掌心那枚“影”字令牌被握得溫熱,

是這徹骨寒冷中唯一的實在。是誰?為何救我?那混亂中的一眼,那雙銳利的眼,毫無緣由。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疑竇。我必須離開這里,立刻。追兵或許還在搜尋,軍營發(fā)現(xiàn)逃奴,

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剝下死去兵士的外衣和靴子,套在自己身上,

寬大的衣服空落落地掛在我枯瘦的身架上。用泥土胡亂抹了臉,扯下僧帽,

露出才長出青茬的頭皮,更像一個狼狽逃竄的小兵。辨不清方向,

只憑著直覺往遠離河流、地勢漸高的地方走。餓了嚼草根,渴了飲露水,

夜晚蜷縮在巖石縫隙里,聽著遠方的狼嚎,握緊那枚令牌,不敢合眼。第三日,我?guī)缀跆撁摚?/p>

終于看到山腳下縷縷炊煙。是一個極小的村落,不過十幾戶人家。我不敢貿(mào)然進去,

躲在樹林里觀察良久,直到看到一個老婦人獨自背著柴捆走向村尾的茅屋。我躊躇再三,

壓下所有的恐懼和屈辱,趁她開門時,踉蹌著撲了過去,跌倒在院門口。老婦人嚇了一跳,

警惕地看著我。“婆婆……行行好……”我抬起污濁的臉,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給口水喝……我……我從北邊逃難來的……家里人都沒了……”我擠出幾滴眼淚,

扮演一個家破人亡、驚惶失措的流民。這并不難,我本就是。老婦人眼神里的警惕稍褪,

嘆了口氣:“造孽哦……進來吧。”她給了我水和一塊硬邦邦的麩餅,問我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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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6 04:1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