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穩(wěn)。沈知意的手撫過袖中袖弩堅硬的輪廓,隨即掀開車簾。
御花園的水榭建在碧波之上,四周奇花異草爭奇斗艷,暖風送來馥郁的香氣,
與遠處假山流水的潺潺聲交織在一起,確是一派人間仙境。水榭各處,
貴女們?nèi)宄扇旱鼐壑?,輕羅小扇搖曳間,鬢邊的珠翠與盈盈笑語一同流淌在空氣里。
但她們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掃向末席那個素衣女子。沈知意安靜地端坐著,
任由那些好奇、輕蔑、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只垂眸看著自己茶杯中沉浮的茶葉,
仿佛那里面自有一方天地。她就像誤入獵場的一只白鹿,看似溫順無害,
卻被四面八方的獵手用目光緊緊鎖定。只不過,這只羔羊,藏著最鋒利的獠牙。主位上,
大長公主周鳶開了口。她一身絳紫色宮裝,頭戴的金鳳冠看著就沉重無比,
壓得她嘴角的笑意都有些僵硬?!啊猓奖緦m這兒來。’那聲音溫和入骨,
卻讓沈知意聽出了一絲蜜糖下的鐵銹味,甜得發(fā)膩,膩得發(fā)冷。沈知意起身,走到她身前,
規(guī)矩地行禮:“見過公主殿下?!贝箝L公主一把拉住她的手,掌心溫暖,
指甲卻掐得她手腕生疼?!翱蓱z的孩子?!敝茗S嘆著氣,眼角的細紋里夾著算計,
“你母親去得早,本宮聽了,心疼得一晚上沒睡好。想當年,本宮與你母親,
那可是有過命的交情。”沈知意鼻尖一酸,強忍著才沒讓那股水汽在眼前凝成淚珠,
只讓一雙眼睛顯得霧蒙蒙的,恰到好處地透出幾分孺慕與哀思。她順著對方的話,
聲音發(fā)顫:“母親也常說,殿下是她平生唯一的知己。她還總念叨,
最愛您書房那幅《秋江晚渡圖》,說每次看,心里就靜了?!贝箝L公主嘴角的弧度,
有那么一瞬間的僵滯,像是精美的瓷器上裂開了一道無聲的細紋。她心頭一跳,
自己書房里掛的,明明是先帝御賜的《春山行旅圖》!
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這死丫頭在詐她!心底冷笑一聲,周鳶拍了拍沈知意的手背,
力道加重,轉(zhuǎn)開了話題?!澳隳赣H確實雅致?!彼Φ酶H切了,“來人,
把本宮特意為知意準備的花生端上來。”“這是你母親生前最愛吃的,你嘗嘗,
是不是還是那個味道。”一盤剛炒好的花生被端了上來,顆顆飽滿。
沈知意盯著那盤晶瑩剔透的花生,一股寒意卻從尾椎骨直沖上天靈蓋,讓她指尖都變得冰涼。
她清楚地記得,母親從不碰花生,哪怕只是沾到一點,身上都會立刻起一片駭人的紅疹。
吃了,就證明她對生母一無所知,不孝的罪名就坐實了。若是不吃,
便是當眾拂逆大長公主的‘好意’,一個‘不知好歹’的罪名也同樣逃不掉。前后都是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