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不大,我們這幾個玩伴,仿佛都約定好了一樣,高考成績沒差多少,填大學志愿的時候,大家都填了G市內(nèi)的大學。
最近大學城自行車失竊的案例特別多。
這周末大家都沒回家,晏銘昊過來找玩伴們,剛下天橋時剛好遇上路過天橋底的俞磊。
快正午的陽光被陰影劈成兩半,天橋底的自行車停車區(qū),身穿黑色T恤的男人正單膝跪地,用鉗子咬住的車鎖都快被擠出火星了,油跡斑斑的帆布袋隨意丟在腳邊。
“別跑!你這小偷!”晏銘昊大聲喝止,聲音卻沒越過天橋跑進小偷耳朵中。
小偷正全神貫注撬鎖,面不改色地在嘗試把鎖剪斷。
晏銘昊加快腳步下天橋,運動鞋的鞋帶在奔跑中散開都渾然不知,和俞磊會合后走到小偷身邊,故意提高音量問:“先生,你在干什么?”
眼前的男人頭也不抬,喉嚨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話語:“我的車鑰匙丟了,想辦法敲開它。”他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右手緊緊攥著鉗子,沾著自行車機油的工裝褲膝蓋處磨得發(fā)亮,看來絲毫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來來來,你讓一下,我?guī)湍?。”俞磊用手掌心抵住男人肩后輕輕撥開他的手,并在褲兜里掏出鑰匙,金屬鑰匙與車鎖咬合的清脆聲響,一下就把車鎖打開,驚得男人猛然抬頭。
此時小偷尷尬地與俞磊四目相對,轉(zhuǎn)身想拔腿就跑。
晏銘昊早有防備,一個箭步?jīng)_上前,迅速用手掌死死扣住男人肘彎,壓住他的胳膊向后拽,小偷整個人摔倒在地,散落的鉗子等零件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
“還想跑!”晏銘昊膝蓋抵住男人后背,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
話語未落,俞磊已經(jīng)整個人撲上去,用擒拿得架勢扣住小偷手腕,并摸出手機,屏幕亮起冷光折射到他下額上,“報警!”
“你膽子真肥!車主在面前,你都敢睜眼說瞎話!”晏銘昊笑道。
這小偷真的會挑地方偷車,報完警后,俞磊把手機順手塞進褲兜,突然扯開嗓子對著宿舍樓方向大吼:“捉偷車賊!”
仿佛一聲驚雷炸響,男生宿舍的十幾個男生傾巢而出!宿舍的門窗噼里啪啦全被打開,拖鞋拍打走廊地面的聲響都連成一片。轉(zhuǎn)眼間,把小偷圍住。有人抄起晾衣桿,有人攥著塑料桶,個個人都怒火中燒。小偷癱坐在地上,看著一張張咬牙切齒的面孔,腿都軟了??吹贸鰜G自行車的同學們真不少,只是每次都沒抓個現(xiàn)行,積壓已久的怨氣像找到了宣泄口。
片刻后,隨警察到派出所幫忙錄了口供就準備回校了。
“要是你不在,估計也沒那么順利抓住小偷?!庇崂趥?cè)身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晏銘昊的肩膀笑道。
晏銘昊挑了挑眉,“你一個身高187的男人都不夠他打嗎?”話里帶著揶揄他的語氣,目光卻掃過俞磊手腕處被蹭破的皮。
“是怕他會溜走?!庇崂谶f上剛從小賣部買來的冰脈動,飲料瓶外壁凝著的水珠順著指尖滑落,滴在他的褲子上。
晏銘昊仰頭灌下一大口,喉結(jié)上下滾動,“那小偷估計是慣犯了,我上周才丟了一輛自行車?!彼唢w腳邊的小石頭,石頭滾進了草叢,帶點懊惱繼續(xù)說:“這個學期以來已經(jīng)是第二輛了,我媽說我沒把車鎖好,我卻無力反駁,最痛恨那些小偷!”
俞磊手機鈴聲響起。
“雨哥!有何貴干?”俞磊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
“這周末我回不了家,我們導師讓我們留在學校做實驗。你回一趟我家,在我房間書桌上有一本《中國花經(jīng)》,幫我拿過來 ?!彪娫捘穷^苗雨勤的聲音混著實驗室中同學們跟導師討論題目的聲音,他吩咐俞磊。
“給誰?”俞磊也踢飛腳邊的碎石,碎石竟然滾進草叢同一個地方。晌午的陽光毒辣,蒸騰的熱氣裹著他們?nèi)怼?/p>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窸窣聲,苗雨勤的語氣帶點不耐煩:“還會有誰?!?/p>
“她去你家拿,不就好了嗎?”俞磊扯了扯領(lǐng)口透氣,不解。不知從哪又找到一塊小石頭,邊踢邊走。遠處的教學樓的玻璃折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他瞇起眼睛。
“別廢話!叫你去就去?!痹捯魟偮洌娫捘穷^已經(jīng)掛斷。俞磊盯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愣了一下,未說完的話都被淹沒在滾燙的空氣里。
“苗雨勤?”晏銘昊盯著俞磊突然凝固的表情問道。
“嗯?!庇崂诎咽謾C放回褲兜里,繼續(xù)喝著那瓶冒著冷氣的脈動,沒停下腳步。
“我喜歡陳程!”晏銘昊的這句話像石頭突然砸進平靜的湖里。
把一旁的俞磊驚住了,手上的脈動磕到路邊的護欄上發(fā)出“當啷”一聲。被定住的俞磊,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你說什么?”俞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晏銘昊,想再次確認剛剛聽到的話,腳一直沒邁出下一步。
“我說我喜歡陳程!她對我來說就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上初中的時候,總喜歡看到她笑,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她了,那時不能早戀,但現(xiàn)在……我想跟她表白!”晏銘昊眼神堅定,少年的聲音裹挾著熱風,字字句句都帶著不容置疑的火熱。
“……”俞磊握著脈動瓶的手指驟然收緊,好像想說點什么,但沒說出口,最后喝著脈動想緩解一點尷尬。
陳程,小分隊中身高最矮,性格溫和,看不出什么暴脾氣,一被逗她就容易臉紅,瞪大那雙水靈靈的眼睛,鼓起腮幫子,像軟軟糯糯的小團子。平時大家對她都挺好的,算是個團寵吧,被整個小分隊捧在手心。俞磊一直以來都知道苗雨勤喜歡陳程,不知道是不是晏銘昊表現(xiàn)得不夠明顯,到今天俞磊才發(fā)現(xiàn)身邊一直潛伏著另一個被團寵迷倒的隊友。俞磊盯著地上被正午陽光縮成一團的影子,突然意識到原來那些起哄打鬧的日常里,藏著兩個少年隱秘的心事。只是晏銘昊先一步,把心事攤在了陽光下。
晏銘昊接過俞磊剛剛踢著走的小碎石,“我知道苗雨勤對陳程有好感,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本來我是不想去表白的,現(xiàn)在……”他扯了扯領(lǐng)口,喉結(jié)上下滾動,“上大學以后,我本想讓給他先表白的,但看他一直都沒行動起來?!鄙倌暝捳Z間帶著按捺不住的急切。
俞磊靜靜地聽著,反復摩擦著飲料瓶上凝結(jié)的水珠,冰涼的觸感從指尖漫開。他望著晏銘昊漲紅的側(cè)臉,突然想起兒時三人擠在巷口吃冰棍的模樣,兩個同樣熱烈的少年,此刻將心事系在那團軟糯的身影上。既然兩個都是一起長大的兄弟,關(guān)于這場心動的較量,總要給他們創(chuàng)造公平競爭的機會,讓他們在同一片起跑線上吧。
不知不覺中,他們來到了學校食堂。燕晴拉著她最近認識的帥哥從俞磊身旁路過,這絕對是故意的。像是在示威,但這頓操作對面前的俞磊沒有絲毫作用。俞磊盯著她搖曳的背影,胸腔至喉嚨處溢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仿佛在說這女人終于可以不再纏著我,壓在心頭許久的烏云都散去了。
“沒關(guān)系的。”晏銘昊把不銹鋼餐盤遞到俞磊手上,金屬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你可以把我喜歡陳程的話告訴苗雨勤,我們都是總角之交,相信未來依然會好,不會因為陳程而鬧掰的。”食堂蒸騰的熱氣里,突然飄來熟悉的梔子花香,陳程抱著餐盤站在不遠處,楊嬡嬡正讓食堂阿姨把咕嚕肉舀到她的餐盤上。
俞磊看到楊嬡嬡在,嘴角的弧度早已忍不住上揚,向她們喊了句:“嬡嬡、陳程,這邊。”
我跟嬡嬡剛走近他們,楊嬡嬡就發(fā)問:“昊哥!方伊呢?”
晏銘昊把餐盤往桌上一放,“不知道,估計在圖書館吧,我又不是她的誰,問我干嘛?!闭Z氣好像帶點不悅。
記憶中,高中時期晏銘昊經(jīng)常幫方伊補習作業(yè),幾乎每天放學晏銘昊都在開小灶。應該是方伊每天臨放學前就把他逮住,特別是高三上學期,晏銘昊甚至連打球的時候,方伊都會在球場邊問他學習問題。舉著錯題本不停追問,急得晏銘昊球衣都沒換就開始講解。老師曾經(jīng)一度認為他與方伊早戀了,但基于他倆的成績都是全級前五,老師并沒有找他們展開討論這個問題。校園板報上的光榮榜都是他倆輪流上榜的,同學們也認為他們是一對。板報旁的八卦欄,都不知道是誰用粉筆寫著“學霸戀人”“雙冕雙星”的小字,被擦了又寫,寫了又擦。
方伊高考順利,考上芳姨母校,她志愿是當一名婦產(chǎn)科醫(yī)生。她的勤奮程度難以想象,她幾乎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每個周末都會泡在圖書館。下課都會追著老師問問題,連獎學金都非她莫屬。上了大學后,方伊忙著學習,把學習擠滿了日程。很多時候都忘記聯(lián)系外婆,每當外婆找不到她時,都會給楊嬡嬡或者我打電話。
“難道你不是方伊男朋友?我們找不到她,肯定是來找你啦!”我們落座在晏銘昊他們正對面。楊嬡嬡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為我們這群玩伴早已默認了這一對璧人。
“我什么時候變成方伊的男朋友了?”晏銘昊夾住咕嚕肉的筷子突然懸在半空,語氣里帶著少見的鄭重,連嘴角標志性溫柔微笑都淡了幾分。
“因為高中時你倆形影不離?!蔽掖亮舜敛捅P里的米飯回答。
“她纏著我好嗎!”晏銘昊把他餐盤里的咕嚕肉夾到我的餐盤里,沖我微笑了一下,掩不住耳尖泛起的薄紅。
“他喜歡的另有其人?!庇崂诳粗易旖巧蠐P時帶著某種讓我讀不懂的情緒,是一種像蒙著薄霧的湖面,深不見底的情緒在波紋下暗涌的情緒。
楊嬡嬡握著筷子的手頓住,碰了一下碗中的綠豆沙,筷子撞在碗邊發(fā)出響聲。她看見俞磊臉上洋溢著詭異的表情,帶著某種堅定的眼神盯著我不放,瞬間好像懂了些什么。桌底下,她的帆布鞋精準地碾過了俞磊的運動鞋,在對方茫然轉(zhuǎn)頭時,又用腳尖狠狠頂了一下他的小腿。俞磊齒間溢出一聲悶哼,收起上揚的嘴角,回神看著楊嬡嬡,不語。楊嬡嬡咬著下唇,看他沒反應,又補了他一腳。無聲的“警告”在餐桌下激烈交鋒。
“楊嬡嬡,你腿抽筋嗎?”俞磊嘴角似笑非笑,突然說道。
嬡嬡攥著筷子的指節(jié)發(fā)白,“是的,我抽筋?!闭f完帆布鞋又踢了一腳,這一腳卻踢空了。俞磊預判了她的預判,早就把腳往后撤了半寸,勺子攪動這碗里的綠豆沙,情緒中藏著得逞的狡黠。楊嬡嬡咬著后槽牙,擠出重復的話語:“是呀,是呀~我抽筋!”
我來回掃視兩人交鋒的眼神,好像錯過了一場戲,一場我看不懂的戲。
“今晚夜跑嗎?”晏銘昊把吃完飯的餐盤推到一旁看著我,眼神中像藏著滿天星光。
“你要參與?”我敲開手機屏幕看了看有沒有信息,并隨意接著晏銘昊的話。
“可以嗎?”我抬頭時看到晏銘昊眼神里藏著某種真誠,他往前傾身時,衣服領(lǐng)口微開,清晰看到鎖骨。
“哦,無所謂呀,反正楊嬡嬡也一起。”我低頭向嘴送進一口米飯,熱氣微微模糊了鏡片。
“楊嬡嬡她今晚有事?!标蹄戧粨屧跅顙軏苷f話前回答。
楊嬡嬡的筷子撞在碗沿,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晏銘昊,然后猛然回頭看向俞磊。
“哦哦~她約了我?!庇崂隈R上接話,指節(jié)在桌下捏皺了半張餐巾紙。
“哦,無所謂?!蔽铱戳艘谎蹢顙軏埽氲人忉?,然而她微張著嘴巴,一臉茫然,我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她的回應。
“那今晚8點在你們女生宿舍樓下等你?!标蹄戧恍臐M意足的回答,眼底跳動這雀躍的光,在心里已預設了千百次夜色中奔跑的場景。
從大學開始,我就有了夜跑的習慣。大學城內(nèi)有很多學生會在校外環(huán)島跑。但我媽說怕夜里不安全,就叮囑我不能在環(huán)島夜跑。最終我選擇熟悉的足球場跑上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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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月亮早已掛在墨色天空中。黎書馨剛從浴室出來,在陽臺往樓下看去。水珠順著他發(fā)梢滴在睡衣上。她手輕搭在陽臺欄桿上張望著,“哇,樓下有位帥哥?!甭窡魧⑸倌甑挠白永煤荛L,白色T恤夜風輕輕鼓起,低頭擺弄手機的模樣,連側(cè)臉的輪廓都嵌著溫柔的光。她托著下巴惋惜地長嘆,“看似在等人,哎~果然帥哥都是有對象的?!?/p>
樓下的晏銘昊似乎有所感應,抬頭朝樓上望來,他臉上的微笑混著路燈的柔光,五官顯得更立體更優(yōu)秀。
剛走到陽臺的楊嬡嬡順著黎書馨的視線望去,“噢,那是我發(fā)小,在等陳程?!?/p>
“樓下那位是你的男朋友嗎?”黎書馨踮著腳倚靠在陽臺護欄上,八卦地問我。
我對著鏡子梳頭,想把頭發(fā)盤成丸子頭,橡皮筋在指尖繞了兩圈,熟練地扎好頭發(fā),“哪位?”
“樓下那位呀~”黎書馨不小心撞響了護欄,“穿著白T恤,黑色休閑短褲,深藍色Jordan鞋的帥哥。最近總在校門口奶茶店,圖書館門前看到他身影,原來他是來找你的呀!”她倚著欄桿,往外看。
我攥著梳子走到陽臺,探頭往下望去,“不是?!闭Z氣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夏夜的風把我的衣角微微掀起。路燈下的晏銘昊,正低頭踢著路邊的小石頭。
黎書馨突然湊到我耳邊,嘴巴帶著點西瓜味,笑著問:“他追求你嗎?”
“沒有,他只是我發(fā)小,也是楊嬡嬡的發(fā)小?!蔽一卮鹚耐瑫r把準備擦汗的小毛巾放到腰包里。
“你怎么那么多帥哥發(fā)小呀?”黎書馨轉(zhuǎn)身回到室內(nèi),發(fā)梢依舊微濕。
“沒辦法,家就在這個城市,我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G市,當然旅行不算。朋友們都在身邊,很正常吧?!蔽乙矎年柵_走回座位處,戴上放手機的腰包,順手把散落的碎發(fā)挽到耳后,“我那些從小到大的玩伴數(shù)起來至少十個,哈哈哈。”
黎書馨張著嘴半天沒合上,直到我掏出鑰匙準備出門時,她突然上前拽住我的衣角:“介紹樓下這位帥哥給我認識吧?!蔽惨艄室馔祥L,帶點撒嬌與她短發(fā)凌厲的外表形成反差。
“我出門了?!蔽蚁蛟陉柵_的楊嬡嬡喊了句。隨后扭頭看著黎書馨,“你認真的嗎?”看見她露出兩顆門牙咧嘴笑著。
“怎么?不行?還是你喜歡他?”她再次湊近試探性問道,洗發(fā)水的檸檬香撲面而來。
我握住門把手,樓道的聲控燈剛好熄滅了,回答她:“并沒有!晚點回來把他的聯(lián)系方式給你,我出門了。”
“好,你說的?!彼谋砬樗坪醺嬖V我,此刻她的內(nèi)心是滿意的。
“是,我說的。”我語氣中帶著肯定。
匆忙下樓,小跑到晏銘昊身旁。
“等了好久?”我抬頭看著他那對內(nèi)雙細長有神的眼睛。
“沒多久,就一會。足球場嗎?”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頭頂。
“是的?!蔽逸p輕推開了他摸我頭的手,“別弄亂我的頭發(fā)。”
一路上我比以往安靜,內(nèi)心在想是否剛剛拒絕了他摸我頭而不開心?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會發(fā)生些什么,暴風雨前的寧靜。
仲夏之夜,拂過臉龐的微風帶點溫熱,路旁的白蘭花樹隨風作響,正與草叢內(nèi)的蟋蟀合奏著仲夏夜之曲,今夜的繁星格外閃耀。眼前的這位發(fā)小,挺帥的,他的發(fā)鬢上有一顆通透的小汗珠,他不經(jīng)意地用手指關(guān)節(jié)處輕輕抹去那快要滴下來的汗珠,并露齒而笑。那雙細長的大眼掛在他這張臉上顯得格外明亮,仿佛對視久了,我會掉落在他眼中的星辰大海里。濃眉為他那雙明眸加上不少分。削薄輕抿的唇,附上高挺的鼻梁,輪廓清晰,五官顯得立體。
晏銘昊,是從小到大在我身旁發(fā)光的人,他是我們這群玩伴里永遠的大拇指。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跟俞磊恰好相反,他是家長們心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優(yōu)秀孩子。家里條件也不錯,他爸爸在九十年代初做海外服裝生意賺了第一桶金的,后來開了服裝廠,電商平臺也喝了頭啖湯,服裝品牌也在全國有連鎖店面。他媽媽是名副其實的全職太太,而不是全職主婦,家里有工人、有保姆,十指不沾陽春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代表。他是家里的獨子,爸爸忙生意,媽媽忙自己愛好,從來不干涉他的生活,他也很爭氣,成績好,顏值高,人緣好。一直以來,他的桃花是一年四季都開著。最近聽說他因為成績好,可以申請當與國外名校的交換生。一時不知道上天把他的哪扇門或者哪扇窗關(guān)上了。
繞著足球場跑了兩圈,他看我絲毫沒有想停下來的沖動,突然跑到我面前,把我攔住。慣性把我推向他,他張開手臂想把我穩(wěn)住,可是我倆都站不穩(wěn),重心瞬間失衡,一起摔倒了。
我慌忙用雙手撐地,“對不起。”我倆異口同聲,且四目相對。
頭頂?shù)脑铝敛剡M云層后又露出半邊,銀色的月光淌過他的睫毛投下陰影,我們的鼻尖幾乎相觸,能清晰聽見彼此劇烈的心跳聲震碎了夏夜的安靜。
“我喜歡你!”這一句喜歡你,裹挾著滾燙的呼吸砸到我臉上。聲線帶著因跑步后產(chǎn)生的顫抖,他是忍了多久?他泛紅的耳朵滾燙著,溫柔的目光打在我眼睛里,此時的表白顯得非常笨拙。
我緩了一會,連忙爬起來,碎發(fā)被夜里的風卷得凌亂,連聲說:“晏銘昊!你有病嗎?”聲音比預想中顫抖得更厲害,驚得不遠處散步的情侶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急忙站起來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看臺旁,認真地再說了一遍:“陳程!我喜歡你!”
“……”
很顯然,我被眼前充滿陽光的發(fā)小鎮(zhèn)住了,“我……你……”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話語像被卡在喉嚨。
“我知道你一時間消化不了我的話,你不用急著回答我的。”他雙手搭在我肩膀上,我瞬間覺得這雙手像千斤重。
“那……方伊呢?”我回過神后,皺皺眉心提問,連自己都沒察覺到聲音里藏著小心翼翼。
晏銘昊突然單膝跪地,月光灑在他翹起的發(fā)梢上,“我從來就沒喜歡過她,我跟她從來就是清白的?!彼f話時呼出的熱氣拂過我的小腿,修長的手指已經(jīng)拾起我散開的鞋帶,“我不知道為什么你們都覺得我跟方伊會在一起,我很明確的跟你說:我喜歡的是你,從來都是你,也只有你一個?!?/p>
他指尖觸碰到我皮膚的瞬間,本能把腳往后縮,想避開那雙手指修長并雪白的手,此時的氣氛有點尷尬。他的動作更快,手掌穩(wěn)穩(wěn)地托住我的足跟,好讓他幫我系鞋帶。我慌亂中迅速蹲下,額頭正好撞上他的眉骨后瞬間往后彈開,我癱坐在地上。今晚的意外事件特別多,多得殺我一個措手不及。
他起身把我拉了起來,從褲兜里掏出準備好的一個首飾盒,里面裝有一條手鏈。手鏈上有顆星星吊墜,上面鑲嵌著幾顆小鉆,看臺上昏暗的燈光打在手鏈上,卻折射出幾道閃亮的光。幾顆碎鉆在黑夜里閃耀著,像是把整片星空都凝聚在這條手鏈里。他把手鏈直接戴在我的手腕處,冰涼的鏈子劃過皮膚的同時,我的手往后縮,全身僵硬在那里。
“晏銘昊!”他的一系列操作,在這一刻我突然醍醐灌頂。那些被我忽略的片段像放映機一樣在我腦海中傾涌出來,突然感覺喉嚨發(fā)緊。他總愛托方伊送我零食,送我漫畫,送我各種各樣的禮物,甚至去年生日突然抱著一束滿天星來見我,原因只是喜歡我!
“好吧,我等你,等你好好考慮,不著急的?!彼咽宙準栈胤胚M首飾盒里,把首飾盒塞進我掌心。
“今晚不跑了,我想回宿舍?!蔽一琶ν税氩?,把首飾盒推回他掌心處,然而他再次將盒子推到我手掌心里,用手握緊我手。
“答應我,好好考慮可以嗎?”飛蛾在看臺燈下徘徊著,它們的影子印在他帥氣的臉上,我能看得出他清澈的眼神里帶著幾分柔情,有種難以抗拒的溫柔。燈光將我們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在跑道上投下糾纏的輪廓,仿佛連晚風都凝固在這突然起來的表白里。
我轉(zhuǎn)身繼續(xù)小跑回宿舍,一路上心率超速,他陪著在我身旁小跑著,我倆再也沒說半句話,只聽到彼此規(guī)律的呼吸聲。到宿舍樓下,簡單告別后,我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宿舍門前,我低頭看了一下緊握在手中那個首飾盒,手心沁出薄汗,用力推開宿舍門。坐在自己座位的楊嬡嬡嚇了一跳,向我投來嫌棄的眼神并對我喊了句:“你有毛病呀!”
“你才有毛??!做賊心虛嗎?開個門都把你嚇到?!蔽野咽罪椇兄刂卦以谒龜傞_的高等數(shù)學課本上。
楊嬡嬡挑了挑眉,“這什么?送我的嗎?”她打開首飾盒,打量著這條帶著星星吊墜的碎鉆手鏈。
“你要的話就送你。”我轉(zhuǎn)身回到書桌前拿起我的水杯,咽下那口甘露,想澆滅胸腔那股翻涌的燥熱。
“晏銘昊送你的?”楊嬡嬡轉(zhuǎn)動手鏈上的吊墜,仔細觀賞,臉上呈現(xiàn)出一副早已知曉的表情。
我猛然轉(zhuǎn)身,盯著楊嬡嬡似笑非笑的神情,“要不你幫我把手鏈還給他吧?!鳖~角的汗順著下額滑進衣領(lǐng),“楊嬡嬡!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拿起小毛巾拭去脖子上的汗珠。
“我猜到的?!彼仙鲜罪椇校敖裉熘形绲臅r候,看見俞磊異常的舉動。”她解釋道。
“有嗎?”我皺眉,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丸子頭,扯了扯扎得太緊的皮筋。
“有?!彼读顺蹲旖?。
“那你倆確實很般配?!蔽野c坐在椅子上,把汗巾扔在鍵盤上,“應該說,你跟俞磊是絕配!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清楚對方所想。如此默契得讓我絲毫沒發(fā)覺?!苯又鴨査骸袄钑澳??”
“她?我回來時已經(jīng)不在宿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