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行人還不多,晨練的大爺大媽牽著狗慢悠悠地走,早點攤的蒸汽在晨光里泛著白。
吳所畏單手扶著車把,另一只手扯了扯連帽衫的帽子,風(fēng)灌進(jìn)領(lǐng)口,涼颼颼的,倒讓他清醒了不少。
吳所畏騎著小電驢,連帽衫的帽子被吹得往上掀。他抬手把帽子按下去,指尖觸到發(fā)燙的耳朵 ,說不上來是期待還是緊張,只覺得心里那團(tuán)纏人的迷霧,好像突然透進(jìn)了點光。
到公司時,才七點半。辦公室里空蕩蕩的,只有保潔阿姨在拖地,消毒水的味道混著咖啡香漫在空氣里。
他把包往工位上一扔,拉開椅子坐下,屏幕亮起的瞬間,他深吸了口氣 , 干活,干活就不想了。
點開設(shè)計稿,非遺紋樣的線條在屏幕上舒展,他握著壓感筆的手漸漸穩(wěn)了。調(diào)整配色,優(yōu)化細(xì)節(jié),把昨天甲方提的意見一條一條改掉。
鍵盤敲擊聲在空蕩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陽光從窗戶爬進(jìn)來,落在他的手背上,暖融融的。
“喲,吳所畏,今天這么早?”
同事老李端著保溫杯走進(jìn)來,看見他盯著屏幕發(fā)呆,笑了笑,“咋了?魂不守舍的,失戀了?”
“去你的?!?吳所畏抬眼,筆在畫板上敲了敲,“剛改完稿,有點懵?!?/p>
“理解理解?!?老李湊過來看了眼,“這組紋樣改得不錯啊,比上版靈多了?!?/p>
“那是,也不看是誰做的?!?吳所畏挑眉,嘴角勾起點痞氣的笑,剛才那點滯澀好像被這聲夸沖散了點。
他重新低下頭,筆尖劃過數(shù)位板,沙沙的聲響里,那些纏人的念頭真的淡了。
窗外的天越來越亮,同事們陸續(xù)走進(jìn)辦公室,鍵盤聲、說話聲漸漸熱鬧起來。
吳所畏咬著筆桿,盯著屏幕上漸趨完美的設(shè)計稿,忽然覺得 , 管他夢里是誰呢,只是個夢,現(xiàn)在首要任務(wù)是把活兒干漂亮了,比啥都強(qiáng)。
只是指尖偶爾劃過手腕時,還是會莫名地顫一下。
傍晚六點半,街角的 “慢煮時光” 咖啡館剛亮起暖黃的燈。
玻璃門上的風(fēng)鈴被推門的風(fēng)撞得叮當(dāng)作響,吳所畏站在門口頓了頓 ,身上換了件熨帖的淺灰色襯衫,袖口規(guī)規(guī)矩矩扣到手腕,頭發(fā)也特意抓了抓,卻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像穿了別人的衣服。
吳所畏站在 “街角咖啡” 的玻璃門前,抬頭看了眼招牌 ,紅底白字,旁邊貼著張褪色的海報。
“美式咖啡特價 12 元,周一至周五 17:00 前有效”。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團(tuán)購券,這才推門進(jìn)去,風(fēng)鈴 “叮鈴” 響的瞬間,心里先盤算了遍:團(tuán)購兩杯拿鐵 28 塊,比單點省 14,夠明天早上買個肉包加豆?jié){。
他掃了眼店內(nèi),靠窗的位置坐著個姑娘。米白色連衣裙,長發(fā)松松挽在腦后,露出纖細(xì)的脖頸,正低頭翻看菜單,指尖在紙頁上輕輕點著。陽光透過玻璃窗斜斜切進(jìn)來,在她側(cè)臉投下層柔光,連耳墜上的小珍珠都泛著潤光。
是岳悅。吳所謂心里暗忖 , 確實像媽說的那樣,白凈,秀氣,眉眼間帶著股溫吞的軟,像杯剛泡好的茉莉花茶。
他走過去時,岳悅剛好抬頭,眼里閃過點笑意,站起身:“吳所畏?”
“嗯,是我?!?/p>
吳所畏拉開椅子坐下,指尖在膝蓋上蹭了蹭,有點局促,“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其實是換衣服磨磨蹭蹭耽誤了時間。
“沒事,我也剛到?!?岳悅把菜單推給他,聲音軟軟的,“想喝點什么?他們家的手沖不錯。”
吳所畏拿起菜單,目光先掃向 “特價區(qū)”,“美式吧,他們家美式今天特價,12 塊。”
岳悅愣了下,隨即笑了:“行啊,就美式吧,我平時也喝這個,提神?!?/p>
服務(wù)員過來時,吳所畏飛快掏出手機(jī):“用這個團(tuán)購券,兩杯拿鐵?!?/p>
他晃了晃屏幕,“特價 12 塊的美式是熱的,這個冰拿鐵團(tuán)購 28,算下來一杯 14,比單點便宜 6 塊,還能選冰的,劃算?!?/p>
岳悅看著他認(rèn)真算賬的樣子,有點尷尬,但是還是保持笑意:“你對這些挺熟啊。”
“那可不?!?吳所畏得意地挑了挑眉,“過日子嘛,省點是點。我手機(jī)里存了二十多個優(yōu)惠券 APP,買菜用這個,打車用那個,上次買洗衣液,湊滿減加用券,比原價便宜一半還多。”
岳悅被他逗笑了,手里的菜單默默放下:“挺會過日子的?!?/p>
服務(wù)員走后,兩人之間沉默了幾秒。吳所畏摸了摸鼻子,率先開口:“我媽說你是做助理這塊的?”
“嗯,在一家公司做總裁助理。” 岳悅笑起來時眼角有淺淺的梨渦,“輕視工作還可以,不算太忙?!?/p>
她頓了頓,反問,“你是做設(shè)計的?聽張阿姨說,是那種... 藝術(shù)設(shè)計?”
“不算藝術(shù),就是瞎畫畫?!?吳所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給公司的產(chǎn)品做視覺圖,有時候改稿改到想砸電腦?!?/p>
岳悅被他逗笑了:“不過看你朋友圈發(fā)的畫,挺厲害的 ,上次那個非遺紋樣,線條特別有勁兒?!?/p>
吳所畏愣了下,才想起張阿姨大概把他朋友圈推給岳悅了。他撓了撓頭:“瞎畫的,客戶滿意就行?!?/p>
咖啡端上來,吳所畏先喝了口,冰碴子硌得牙有點麻,他咂咂嘴:“嗯,這錢花得值?!?/p>
岳悅攪著咖啡里的糖包,說起自己的工作:“平時幫經(jīng)理訂會議室、發(fā)通知、整理報銷單,有時候還要跟著跑客戶,記紀(jì)要。上周有個客戶臨時改時間,我跑了三趟打印店改合同,打印機(jī)還卡紙,手忙腳亂的?!?/p>
“打印店坑人,” 吳所畏立刻接話,“我都自己備著 U 盤,存?zhèn)€電子版,實在要打印,就找那種自助打印機(jī),一塊錢一張,比實體店便宜一半?!?/p>
他說著,從帆布包里掏出個舊 U 盤,外殼都磨掉漆了,“你看,這個用了三年,還能用,換個殼子又是新的。”
岳悅看著那 U 盤,又笑了:“你這節(jié)省的本事,能開班了?!?/p>
“那倒不用,” 吳所畏擺擺手,“主要是掙錢不容易。我這設(shè)計稿,改七八版是常事,有時候熬夜改到天亮,就掙那點稿費,不得省著花?”
岳悅沒追問工作上的事,反而說起工作上的趣事 ,她說話時眼睛亮亮的,帶著點孩子氣的雀躍,卻不聒噪。吳所畏聽得認(rèn)真,偶爾插句嘴。
岳悅顯然也覺得他不算難聊,說起自己周末愛去逛舊書市場,偶爾學(xué)著做烘焙,烤的曲奇總被同事?lián)屩浴?/p>
吳所畏也應(yīng)和著說自己閑時愛去胡同里拍老墻,或者窩在家里打游戲,還吐槽了兩句甲方的奇葩要求。
聊得確實不算差。沒有尷尬的冷場,沒有刻意的打探,像兩個認(rèn)識不久的朋友在隨便閑聊。
吳所畏看著對面的岳悅, 她確實好看,笑起來溫和,說話有條理,連端杯子的姿勢都透著股舒服的教養(yǎng),是長輩們眼里最穩(wěn)妥的 “好姑娘”。
可不知怎么,心里那點期待的火苗,就是燒不起來。
就像手里這杯冰拿鐵,甜得剛好,涼得舒服,卻沒什么讓人記掛的余味。
他甚至下意識地對比,岳悅算報銷時的認(rèn)真,是條理清晰的;夢里那人攥著他手腕時的力道,是帶著點野的。岳悅笑起來溫溫柔柔,像春天的風(fēng);夢里那人的聲音啞得發(fā)沉,像冬夜里的炭火,燙得人慌。
這念頭剛冒出來,吳所畏就猛地回神,差點把咖啡灑在襯衫上。
他低頭擦了擦桌角,耳根有點發(fā)燙,瘋了,跟人相親呢,想這些干什么。
“你怎么了?” 岳悅察覺到他的走神,眨了眨眼。
“沒... 沒事。” 吳所畏抬起頭,扯出個笑,“剛想起個設(shè)計稿的細(xì)節(jié),有點走神?!?/p>
又聊了四十分鐘,窗外的天徹底黑了,路燈亮起來,在桌上投下長條形的光。
岳悅看了眼手機(jī):“我得回去了,明天早上要提前到公司整理會議資料?!?/p>
“我送你?” 吳所畏站起身,手在口袋里摸了摸 , 剛才算過了,這兒到岳悅家的地鐵站,兩站地,票價兩塊,比打車省二十多。
“不用,我打車挺方便的。”
岳悅拿起包,走到門口時停下,轉(zhuǎn)過身,臉上還帶著笑,卻比剛才多了點客氣,“今天... 聊得挺開心的。”
“嗯,是挺開心的?!?吳所畏點點頭,心里松了口氣,像完成了項任務(wù)。
岳悅拿出手機(jī):“那... 加個微信?以后有空再聊?”
“好?!?吳所畏調(diào)出二維碼,兩人掃碼通過時,屏幕上跳出 “岳悅” 兩個字,頭像是他本人的照片。
“那我先走了?!?岳悅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走進(jìn)夜色里,連衣裙的裙擺被晚風(fēng)掀得輕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