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風鈴,是死神的敲門聲。
林風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沖到門口,一把將那串掛在門楣上的銅風鈴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那顆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稍微安穩(wěn)了一點。
門外,是空無一人的、被月光浸泡得慘白的街道。
沒有黑衣人,沒有鬼影,什么都沒有。
但他知道,那個“東西”來過。風鈴不會無緣無故地響。
這是警告,也是宣告。
名單上的第二個人,李建明,他的死期到了。
一夜無眠。
林風像一具行尸走肉,將自己反鎖在儲藏室里,就著手機那點微弱的光,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爺爺?shù)摹囤ぜ堜洝?。他試圖從那些詰屈聱牙的文字中,找到一絲一毫的求生之法。然而,那些關(guān)于“氣運”、“陣眼”、“禁制”的描述,對他這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而言,比天書還要難懂。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手機,在搜索框里,顫抖地輸入了“李建明”三個字。
本地新聞、企業(yè)名錄、社交平臺……他像個偏執(zhí)狂一樣,瘋狂地搜索著這個名字。然而,重名的人太多,他根本不知道哪個才是目標。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次屏幕的刷新,都像是一場輪盤賭。
直到清晨六點,太陽升起,第一縷陽光刺破黑暗,照進這家陰森的紙鋪。
林風的手機,終于“?!钡囊宦?,彈出了一條新聞推送。
【本市快訊:我市中心醫(yī)院前任院長劉建明,于今日凌晨5點55分,被發(fā)現(xiàn)在家中書房內(nèi)猝死。據(jù)家屬稱,劉院長近期并無任何健康問題,警方已介入調(diào)查,初步排除他殺可能……】
劉建明!
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立刻回頭,看向那塊被他丟在角落的桃木牌位。
【劉建明】 【張啟明】
木牌上,赫然刻著的是“劉建明”,而不是“李建明”!是他,是他在極度的恐慌和黑暗中,看錯了那個字!
又死了一個。
分秒不差,精準得如同死神的時刻表。
巨大的恐懼和隨之而來的絕望,像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他不能再等了!他不能坐在這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在下一條新聞推送的標題里!
報警!
這是他作為一個現(xiàn)代社會公民,腦子里剩下的唯一選擇。
哪怕聽起來再荒謬,再不可思議,他也要試一試!
……
市公安局的接待大廳,冷氣開得很足。
林風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周圍是來來往往的警察和報案群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廉價茶葉混合的味道。這里的一切,都充滿了秩序和理性的氣息,與他那間陰森的紙鋪,仿佛是兩個世界。
這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經(jīng)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荒誕的噩夢。
“林風?”一個穿著便服的中年警察走了過來,手里拿著個本子,“跟我來?!?/p>
警察叫李偉,四十多歲,眼神銳利得像鷹,臉上每一道皺紋里都寫滿了“我不信你”的表情。
審訊室里,一盞刺眼的白熾燈從頭頂照下來,讓人無所遁形。
“說吧,什么事?”李偉給他倒了杯水,與其公事公辦。
林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來之前在路上打了無數(shù)遍腹稿,他知道自己不能說實話,否則只會被當成精神病。
“李警官,我……我要舉報。有人在進行連環(huán)謀殺?!彼穆曇粢驗榫o張而有些沙啞。
李偉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xù)。
“死者是張啟明,還有……還有今天早上剛死的劉建明。”林風努力讓自己的邏輯聽起來清晰,“我知道下一個目標是誰……是我!”
“哦?”李偉的眼中閃過一絲興趣,“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了兇手?”
“我……我沒看清他的臉,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長風衣?!绷诛L選擇了半真半假的說辭,“他來店里買東西,留下了一張……一張寫著死者名字的紙條?!?/p>
“紙條呢?”
“我……我當時太害怕,給扔了?!?/p>
李偉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審視的目光像手術(shù)刀一樣,在林風的臉上來回切割?!傲窒壬?,張啟明是心梗,劉建明初步判斷也是猝死,法醫(yī)報告還沒出來。你憑什么說是謀殺?”
“因為那個人留下的紙條,出現(xiàn)的時間,和他們死亡的時間完全吻合!”林風急了,聲音不自覺地提高,“這絕對不是巧合!”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報警?張啟明死的時候,你就該來了?!崩顐サ膯栴},一針見血。
“我……我以為是惡作劇,我不敢相信……”林風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謊言,漏洞百出。
李偉沉默了。他盯著林風看了足足有半分鐘,久到林風幾乎要崩潰。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座機,撥了個內(nèi)線電話。
“小王,查一下,林風,男,二十四歲……對,冥通紙鋪。查一下他和他家人的社會關(guān)系,特別是和他爺爺林國棟有關(guān)的。重點排查一下和張啟明、劉建明有沒有交集?!?/p>
掛掉電話,李偉的態(tài)度變得更加冰冷。
“林先生,在我們查清楚之前,請你在這里稍等片刻?!?/p>
林風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意識到,自己非但沒有得到幫助,反而把自己推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他成了嫌疑人。
半個小時后,審訊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李偉走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兩名年輕警察。他手里多了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的檔案,他將檔案“啪”的一聲摔在林風面前的桌子上。
“林風,我再問你一遍,你為什么要‘預言’他們的死亡?”李偉的語氣,已經(jīng)不再是詢問,而是審訊。
“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李偉冷笑一聲,他指著檔案,“十年前,東城區(qū)的舊城改造項目,開發(fā)商是張啟明的啟明集團,負責拆遷區(qū)域醫(yī)療工作的,是時任中心醫(yī)院院長的劉建明。而當時,帶頭抵制拆遷的‘釘子戶’里,有一個領(lǐng)頭人,他的名字叫——林國棟!”
林國棟。
這三個字,像一顆炸彈,在林風的腦子里轟然引爆!
“我爺爺?”他失聲叫道。
“沒錯,你爺爺!”李偉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檔案記錄,你爺爺當年因為拆遷補償問題,和張、劉二人數(shù)次發(fā)生激烈沖突,甚至在公開場合揚言,要讓他們‘血債血償’!現(xiàn)在,他們兩個死了,你,林國dong的親孫子,就跑來警局,上演一出‘預知死亡’的戲碼。林風,你是在戲耍我們警方,還是想用這種方式,來炫耀你的‘作品’?”
林風徹底懵了。他張著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爺爺……釘子戶……血債血償……
這些陌生的詞匯,將他從小敬愛的爺爺,塑造成了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充滿仇恨的形象。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爺爺不是那樣的人!”他徒勞地辯解著。
“我們會查清楚的。”李偉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不得離開本市,并且要隨時接受我們的傳喚。你的手機,已經(jīng)被監(jiān)控了。”
走出公安局大門,正午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世界,仿佛瞬間變成了黑白色。
他被孤立了。
法律、秩序、警察……這些他賴以為生的社會規(guī)則,不僅沒有保護他,反而將他視作了敵人。他成了一個背負著祖輩仇恨的、最大的嫌疑犯。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現(xiàn)在既要躲避來自陰間的索命鬼,又要提防來自陽間的法律制裁。
他無處可逃。
林風失魂落魄地走回那間熟悉的紙鋪,推開門,那股熟悉的、死亡的味道再次將他包裹。
但這一次,他沒有感到厭惡。
他第一次覺得,這個被他視作牢籠的地方,或許……才是他唯一的庇護所。
他沖進儲藏室,重新拿起那本《冥紙錄》和那塊刻著他名字的桃木牌位。
他不是鬼,是人。
爺爺在札記最后留下的那句話,此刻在他腦中反復回響。
一個可怕的念頭,逐漸清晰起來:如果兇手是人,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就一定有跡可循。他需要場所,需要道具,需要一個能施展邪術(shù)的“陣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張被他忽略了許久的老照片上。
年輕的爺爺、詭異的青年,以及他們身后那座陰森的、名叫“康寧精神病院”的廢棄建筑。
林風的眼神,一點點地,由絕望和恐懼,轉(zhuǎn)變?yōu)榱艘唤z瘋狂的狠厲。
既然陽間的路已經(jīng)走不通。
那么,他就只能用陰間的規(guī)矩,去找到那個藏在幕后的人,然后……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