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間的路,被徹底堵死了。
當林風的名字被市局列為“重點關注對象”后,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這張無形的大網(wǎng)牢牢困住。警察的監(jiān)視像附骨之疽,讓他動彈不得。而那塊刻著他名字的桃木牌,則像一塊倒計時的墓碑,懸在他的頭頂。
他被夾在陰陽之間,進退無路,唯有等死。
不。
儲藏室里,林風死死地盯著那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年輕的爺爺和那個詭異的青年,背景是那座名叫“康寧精神病院”的建筑。
他不是鬼,是人。
爺爺臨終的警告,像一把鑰匙,在他絕望的腦海里,撬開了一條瘋狂的縫隙。
既然兇手是人,他就需要一個物理空間來施展他那套邪惡的把戲。一個不會被人打擾、充滿了死亡與絕望氣息的地方。
還有什么地方,比一座廢棄了幾十年的精神病院更合適?
這是一個堵伯。用自己這條已經(jīng)被預定了的命,去賭一個渺茫的生機。
夜,深得像一潭化不開的濃墨。
林風借口出門買煙,甩掉了蹲守在街角的那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他騎著一輛破舊的共享單車,一路向著地圖上顯示的、荒涼的城郊騎去。
康寧精神病院,像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骸骨,靜靜地趴在荒草叢生的山坡上。銹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上面“嚴禁入內(nèi)”的紅色油漆早已剝落得不成樣子。風穿過破敗的建筑,發(fā)出嗚嗚的、如同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的聲響。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腐土和陳年藥水混合的怪味。
林風握緊了從店里順出來的一把用來裁紙的、鋒利的牛角尖刀,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通往地獄的大門。
醫(yī)院內(nèi)部,比他想象的還要破敗。走廊里堆滿了翻倒的病床和散落的病歷,月光從打碎的窗戶里斜斜地照進來,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投下無數(shù)斑駁陸離的、如同鬼影般的影子。每一陣風吹過,都會有紙張在地上“沙沙”作響,仿佛有人正跟在他的身后,用腳尖悄悄地行走。
他打開手機手電筒,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或許是一個祭壇,或許是一個人影。他只憑著一種直覺,一種被《冥紙錄》上那些詭異知識浸染后產(chǎn)生的、對陰邪之氣的模糊感知,一步步向著醫(yī)院深處走去。
越往下走,那股寒意就越發(fā)刺骨。
最終,他來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一股濃郁的、混雜著血腥味和某種劣質(zhì)焚香的惡臭,從黑漆漆的洞口里翻涌而出。
就是這里!
林風關掉手電,將自己隱入黑暗,像一只壁虎,悄無聲息地趴在樓梯的扶手上,向下方望去。
地下室的盡頭,一扇鐵門虛掩著,一道詭異的、跳動著的暗紅色光芒,正從門縫里一明一暗地透出來。
他屏住呼吸,一點點地挪了過去,將眼睛湊到了門縫上。
只看了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凝固了。
那是一個由太平間的停尸臺改造而成的簡陋祭壇。祭壇上,點著七根粗大的、由動物油脂制成的白色蠟燭,燭火卻詭異地燃燒著幽綠色的光芒。
祭壇前,一個黑色的身影背對著他,正是那個午夜出現(xiàn)在紙鋪里的黑衣人!
他沒有戴兜帽,露出了一顆光溜溜的腦袋,上面用朱砂畫滿了扭曲的符文。他正跪在地上,用一種非人的、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古怪調(diào)子,低聲吟誦著什么。
而在他面前,祭壇的正中央,供奉著一塊半米多高的、由整塊黑沉沉的木頭雕刻而成的巨大牌位。
那牌位,和他從爺爺暗格里找到的桃木牌,樣式一模一樣!只是大了無數(shù)倍!
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名字。
黑衣人一邊吟誦,一邊用一把小刀劃破自己的指尖,將鮮血一滴滴地,涂抹在牌位最頂端的兩個名字上。那兩個名字——張啟明、劉建明——在接觸到鮮血后,竟像被燒紅的烙鐵一樣,發(fā)出了“滋滋”的聲響,冒起一縷黑煙。
“……張、劉二魂之氣運,已歸陣眼……請趙總放心……”黑衣人一邊涂抹,一邊用他那砂石般的嗓音,對著牌位,仿佛在匯報工作,“七星換命大陣,已成其二。待取盡七人之命數(shù),趙總枯竭之心脈,必可再獲新生……”
趙總?再生心臟?
林風的心臟瘋狂地擂動著,每一個字都像鋼針一樣扎進他的腦子!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死死地盯著那塊巨大的牌位,想看清上面所有的名字。
就在這時,黑衣人像是完成了儀式,緩緩地站起身,轉了過來。
林-風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瘦削的臉,大約四十多歲,五官普通,但那雙眼睛里,卻燃燒著一種狂熱到癲狂的火焰。
這根本不是什么鬼怪,他媽的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黑衣人拿起祭壇旁的一塊抹布,仔細地擦拭著牌位,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隨著他的動作,林風終于看清了牌位上完整的、按照順序排列的七個名字。
它們像一道催命符,狠狠地烙印在了林風的視網(wǎng)膜上。
張啟明(已死)
劉建明(已死)
林 風
周 靜
王 磊
李 浩
趙 晴
他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三位!下面,還有四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而最后一個名字……趙晴?這個姓,讓他瞬間想到了那個“趙總”!
恐懼和憤怒,讓林風的呼吸出現(xiàn)了一絲紊-亂。
就是這微不可察的一絲聲響,卻讓那個黑衣人擦拭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他緩緩地、僵硬地、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般,一寸一寸地,將頭轉向了門口的方向。
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穿透了門縫的黑暗,精準地,與林風的視線,對上了。
“誰?!”
一聲非人的嘶吼,從他喉嚨里炸開!
暴露了!
林風的腦子“嗡”的一聲,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想也不想,轉身就跑!
“想跑?!”
身后,傳來了黑衣人陰冷的咆哮。緊接著,是停尸臺被撞翻的巨大聲響!
林風瘋了一樣地在黑暗的走廊里狂奔,身后的腳步聲卻如影隨形,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跑出來的速度!
他聽見風聲在耳邊呼嘯,肺部像要炸開一樣。他不敢回頭,他知道,只要自己慢上一步,就會被那個瘋子撕成碎片!
他沖上樓梯,沖出醫(yī)院大門,一頭扎進了比人還高的荒草叢里。
就在他沖出大門的瞬間,他感覺后頸一涼,一股勁風擦著他的頭皮掃過!他下意識地向前一撲,狼狽地摔倒在地。
他回頭一看,只見那個黑衣人,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正站在醫(yī)院門口,一只慘白的手還保持著向前抓握的姿勢。他的指甲,變得又長又黑,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
“林家的孽種……你跑不掉的……”黑衣人沒有追出來,只是站在那片陰影里,用一種看待死物的眼神,冷冷地盯著他,“陣法已啟,你的命,早就是趙總的了?!?/p>
說完,他緩緩地退回了醫(yī)院的黑暗之中。
林風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頭也不回地沖向那輛被他藏在遠處的共享單-車,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瘋狂地向著城市的光明騎去。
冷風灌進他的喉嚨,刀割一樣地疼。
但他感覺不到。
他滿腦子,都是那塊刻滿了名字的黑色牌位,以及黑衣人那句陰森的詛咒。
他逃脫了追殺,卻也徹底走進了死局。
對方知道了他的存在,不會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而他,手中唯一的籌碼,就是那份剛剛用命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