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那一幕像一幀幀慢鏡頭，在裴野腦子里反復(fù)播放，攪得他心神不寧。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離開那條巷子，又是怎么魂不守舍地晃蕩回家的。
那顆“奶糖”冰冷銳利的眼神，干脆利落的動作，還有那句輕飄飄卻殺傷力十足的“那就憋著”，在他腦海里盤旋不去。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xù)到了第二天。
裴野破天荒地沒有遲到，甚至比平時還早了一些走進教室。他的出現(xiàn)讓原本喧鬧的教室有了一瞬間的安靜，幾個正高談闊論的學(xué)生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目光敬畏地掃過這位煞神。
但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都不在他身上了。
許軟軟幾乎是踩著上課鈴進來的。她依舊穿著那身寬大卻整潔的校服，馬尾辮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是那種恰到好處的、略帶疏離的乖巧。她目不斜視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課本，動作流暢自然，仿佛昨天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裴野的視線像被磁鐵吸住一樣，牢牢黏在她背上。
他看到她纖細的脖頸，看到她偶爾隨著翻書動作而滑落的碎發(fā)，看到她挺直的脊背……腦子里卻全是她一腳踹飛混混的凌厲，和那句“沒看夠？”的反問。
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在他胸腔里發(fā)酵。是震驚，是好奇，是強烈的探究欲，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的，被徹底吸引后的躁動。
他第一次覺得，前排那個安安靜靜的背影，存在感強得驚人。
“野哥？野哥！”林浩用手肘撞了他好幾下，才把裴野從怔忡中喚醒。
“干嘛？”裴野沒好氣地瞪他，語氣煩躁。
林浩擠眉弄眼，壓低聲音：“你看啥呢這么入神？都快把前座盯出個洞了?！彼麥惤?，語氣變得八卦，“哎，野哥，聽說昨天放學(xué)，周婷那幾個又去找新同學(xué)的麻煩了？還被你撞見了？牛逼啊野哥，英雄救美第二彈？”
裴野皺緊眉頭。英雄救美？想起昨天許軟軟那副“需要你救？”的架勢，他就覺得臉皮有點發(fā)燙。他嗤了一聲，沒接話。
林浩卻當他默認了，更加來勁：“可以??！那后來呢？軟軟同學(xué)是不是特感動？有沒有對你投懷送抱以身相許？”
“投你個鬼！”裴野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少胡說八道?！?/p>
“咦？不對啊，”林浩敏銳地察覺到裴野的情緒不太對，不是得意，反而有點……吃癟后的郁悶？“野哥，你這表情……難道……又碰釘子了？”
裴野臉色一黑，抓起桌上的書就拍了過去：“滾去讀你的書！”
雖然裴野否認，但他一整天的反常行為卻瞞不過所有人的眼睛。
課間，他幾次故意用筆帽去戳許軟軟的后背。第一次，許軟軟毫無反應(yīng)，仿佛根本沒感覺到。第二次，她只是極輕微地動了一下肩膀，避開了。第三次，裴野剛伸出手，許軟軟就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頭也沒回，反手精準地用指尖彈開了他的筆。
動作快、準、輕巧，帶著一種不言而喻的嫌棄。
裴野：“……”
坐在旁邊的林浩看得目瞪口呆，拼命憋笑，肩膀一抖一抖。
裴野咬咬牙，又換了種方式。做廣播體操時，他故意站到許軟軟后面，動作做得吊兒郎當，視線卻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做操的動作標準又敷衍，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伸展運動時，她的發(fā)梢掃過他的校服外套，帶起一絲極細微的癢意。
裴野心神一蕩，下意識就想靠得更近些。
結(jié)果下一秒，許軟軟一個側(cè)身踢腿的動作，腳后跟幾乎是擦著他的小腿褲管過去的，帶著警告般的風(fēng)聲。
裴野猛地僵住，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周圍幾個一直暗中觀察的同學(xué)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趕緊捂住嘴。
這些互動，一次又一次，全班同學(xué)都看在眼里。
裴野，那個囂張跋扈、說一不二、誰都不敢惹的校霸，在新來的轉(zhuǎn)校生面前，竟然次次吃癟，被無視得徹徹底底！
這簡直是江城一中最勁爆的新聞！
于是，不到一天時間，新的流言就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傳播開來——
“聽說了嗎？裴野好像喜歡那個新來的轉(zhuǎn)校生！” “何止喜歡，簡直是踢到鐵板了！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真的假的？裴野還有今天？” “千真萬確！我親眼看見的，他戳人家后背，被彈回來了！” “做操想靠近，差點被踹！” “噗！‘校霸被轉(zhuǎn)校生完全壓制’，這標題我能笑一年！”
流言傳得沸沸揚揚，自然也傳到了裴野的死對頭——陳昊的耳朵里。
陳昊家里有錢，長得也人模狗樣，自詡風(fēng)流倜儻，一直不太服氣裴野那種“野蠻”的做派，兩人明里暗里較勁多次。此刻，他正靠在走廊盡頭，聽著跟班匯報最新的“裴野吃癟實錄”，臉上露出玩味又輕蔑的笑容。
“裴野也有今天？”陳昊嗤笑一聲，摸了摸下巴，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教室里正低頭寫字的許軟軟身上，“那個轉(zhuǎn)校生……是叫許軟軟吧？有點意思?！?/p>
他原本對這種看起來乖乖女的類型沒什么興趣，但此刻，能讓裴野如此吃癟的人，瞬間引起了他極大的注意。
“走，去看看?！标愱徽砹艘幌乱骂I(lǐng)，帶著幾分看好戲和別有用心的心態(tài)，朝著高二（三）班的教室走去。
教室里，裴野正因為又一次試圖和許軟軟搭話失敗而渾身散發(fā)著低氣壓，周圍的同學(xué)都小心翼翼地繞著走。
陳昊出現(xiàn)在教室后門，倚著門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附近的人聽見，帶著明顯的嘲諷：
“嘖，這不是我們裴野同學(xué)嗎？怎么，今天沒去網(wǎng)吧，改在教室當‘望妻石’了？”
裴野猛地抬起頭，眼神瞬間變得陰沉狠厲：“陳昊，你他媽皮又癢了？”
陳昊卻不怕他，反而笑著走近幾步，目光故意在裴野和前排的許軟軟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火氣別這么大嘛。我就是好奇，聽說咱們裴大校霸最近……嗯，遇到點小挫折？”
他故意拉長語調(diào)，周圍的同學(xué)都豎起了耳朵，氣氛變得緊張又微妙。
裴野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
陳昊見狀，更加得意，他繞過裴野，竟然直接走到了許軟軟的課桌旁，故作紳士地敲了敲她的桌面。
許軟軟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眼神里帶著詢問。
“許軟軟同學(xué)是吧？”陳昊露出一個自認為迷人的笑容，“我是陳昊。聽說裴野最近老是騷擾你？需不需要幫忙？這種只會動用暴力的野蠻人，確實很煩人?！?/p>
他這話一語雙關(guān)，既踩了裴野，又試圖在許軟軟面前賣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許軟軟身上，包括臉色黑如鍋底的裴野。
許軟軟看著陳昊，又瞥了一眼臉色難看的裴野，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微微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堪稱乖巧軟糯的笑容。
就在陳昊以為得計，裴野以為她要順勢點頭的時候——
她輕輕開口，聲音軟軟的，說出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謝謝。不過，”她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課本，語氣平淡無波，“我覺得你們兩個，都挺吵的?！?/p>
一瞬間，萬籟俱寂。
陳昊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
裴野的怒火也詭異地卡在了半途。
全班同學(xué)：“！??！”
許軟軟卻已經(jīng)低下頭，繼續(xù)演算她的數(shù)學(xué)題，仿佛剛才只是隨口評價了一下今天的天氣。
絕對的、平等的、無差別的……無視！
陳昊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從來沒被女生這樣下面子，尤其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是為了裴野！
裴野在最初的錯愕之后，看著陳昊那吃癟的樣子，心里那股憋悶竟然奇異地散了一些，甚至有點想笑。雖然他自己也被歸為“吵”的一類，但至少……陳昊也沒討到好？
他盯著許軟軟那顆毛茸茸的后腦勺，牙癢癢的同時，那股想要撕開她所有偽裝、讓她只對自己顯露真實的欲望，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
這個轉(zhuǎn)學(xué)生，他裴野，盯死了！
陳昊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但看向許軟軟和裴野的眼神，卻多了一絲陰霾和不甘。
流言不僅沒平息，反而演變成了“校霸和富二代雙雙折戟轉(zhuǎn)校生”的升級版。
而處于風(fēng)暴中心的許軟軟，依舊安然地坐在她的座位上，仿佛周圍的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guān)。
只有偶爾，在無人注意的瞬間，她的筆尖會微微停頓，嘴角掠過一絲極淡極快的、無人察覺的弧度。
像平靜湖面投入一顆微小的石子，漣漪轉(zhuǎn)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