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家的日子,如同一場在刀尖上跳舞的噩夢。
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每一刻都可能面臨突如其來的惡意和試探。
沈停云依舊扮演著他病弱殘廢、不受待見的少主角色,而我則是那個沖喜不成、反被眾人鄙夷嘲笑的新婦。
我們維持著表面疏離、暗地里卻詭異“合作”的關(guān)系。夜里同榻而眠,中間依舊隔著楚河漢界,只是不知從何時起,醒來時不再是最初那般涇渭分明,有時甚至會莫名滾到一處,換來清晨心照不宣的尷尬和冷嘲熱諷。
他似乎在暗中謀劃著什么,時常有人趁夜悄悄來報,低語幾句又消失。我從不過問,只專注于尋找沈家的罪證和復(fù)仇的機會。
然而,沈家樹大根深,守衛(wèi)森嚴,我一時難以找到突破口。
直到幾天后,一場沈家內(nèi)部的夜宴。
我被刻意安排坐在末席,沈停云稱病未出席。席間推杯換盞,沈家那些老爺少爺們言語放浪,目光時不時地在我身上逡巡,充滿令人作嘔的意味。
酒過三巡,沈二叔,一個腦滿腸肥的中年男人,忽然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噴著酒氣道:“侄媳婦一個人坐著多無趣?來來來,給二叔斟酒!”
我強忍著惡心,起身替他斟酒。
他卻得寸進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光斟酒有什么意思?聽說蘇家女皆擅舞?不如侄媳婦跳一曲,給我們助助興?”
周圍立刻響起一片附和起哄之聲。
“是啊是??!跳一個!”
“讓咱們也開開眼!”
屈辱感瞬間淹沒了我。
蘇家女兒的確能歌善舞,但那是在花前月下,在至親好友之間,展現(xiàn)的是風雅和才情,絕非在此刻,被當作取悅仇人的玩物!
我僵在原地,手指緊握,恨不得立刻拔出藏在身上的毒簪,將眼前這些丑惡的嘴臉統(tǒng)統(tǒng)刺穿!
“怎么?不給二叔這個面子?”沈二叔臉色沉了下來,手攥得更緊,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就在這時,沈夫人笑著打圓場:“哎呀,老二,別嚇著孩子?!彼D(zhuǎn)向我,眼神卻冰冷,“清越啊,既然長輩們都想看,你就跳一曲吧,別掃了大家的興?!?/p>
我知道,這絕不是商量,而是命令。違逆的后果,不是我此刻能承受的。
血液冰冷,又在下一刻沸騰。我緩緩抬起頭,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是。”
樂師奏起了靡靡之音。
我走到廳堂中央,甩開水袖,隨著樂聲機械地舞動。每一個旋轉(zhuǎn),每一個回眸,看到的都是仇人得意猥瑣的笑臉,耳邊仿佛回蕩著刑場上親人的哀嚎。
靈魂仿佛抽離了身體,懸浮在半空,冷漠地看著下方這個屈辱舞動的軀殼。
一曲終了,滿堂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叫好聲。
沈二叔哈哈大笑,端著一杯酒再次走上前:“跳得好!來,侄媳婦,二叔賞你的!”
那酒杯被硬塞到我唇邊,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
我心中警鈴大作。這酒……顏色似乎不對,氣味也夾雜著一絲極淡的、不尋常的苦澀。
他們想干什么?當眾毒死我?還是……
不容我細想,沈二叔已經(jīng)捏著我的下巴,強行要將酒灌下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
廳堂大門被人猛地撞開!
沈停云坐在輪椅上,被小廝急匆匆地推了進來。他臉色比平日更加蒼白,胸口劇烈起伏,一進來就指著沈二叔,聲音顫抖而憤怒:“二叔!你……你怎能逼她飲酒!”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
沈停云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艱難地說道:“她……她已懷了我的骨肉!不能飲酒!咳咳咳……”
“什么?!”
滿場死寂!
所有笑聲、喧嘩聲瞬間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箭一樣射向我平坦的小腹和震驚無比的臉。
懷、孕?!
我什么時候懷了他的孩子?!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二叔捏著我下巴的手僵住了,臉色變幻不定。
沈夫人猛地站起身,眼神銳利如刀,在我和沈停云之間來回掃視:“停云!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沈停云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卻語氣堅定,“府醫(yī)昨日才診出的……一個多月了……只因未滿三月,才未聲張……二叔!你竟要逼她喝下這絕子藥酒嗎?!”
絕子藥?!
我背后瞬間冒出一層冷汗,猛地看向唇邊那杯酒。
沈二叔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了手,酒杯“啪”地一聲摔在地上,酒液四濺,散發(fā)出那股詭異的苦澀味。
“胡說八道!這……這只是普通酒水!”沈二叔臉色漲紅,強自辯解,眼神卻有些慌亂。
“是不是普通酒水,驗過便知!”沈停云寸步不讓,雖然氣若游絲,氣勢卻陡然變得凌厲。
場面一時極度尷尬僵持。
沈夫人目光陰沉地盯著我,又看看仿佛隨時會咳死的沈停云,最終咬了咬牙,擠出一個笑容:“原來如此!真是天大的喜事!老二,你太莽撞了!還不快給侄媳婦賠不是!”
沈二叔悻悻然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沈停云卻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身子一軟,歪倒在輪椅上,氣息微弱:“……快,快送我和夫人回去……我難受……”
小廝連忙推著他上前,他經(jīng)過我身邊時,看似無力垂落的手,極其快速地將一顆小藥丸塞進了我的手里,同時用眼神示意我。
我立刻心領(lǐng)神會,配合地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扶住他的輪椅,跟著小廝匆匆離開了這令人窒息的大堂。
回到房中,屏退下人。
我攤開手心,是一顆淡褐色的解藥。
“酒里……真的摻了絕子藥?”我聲音有些發(fā)顫?;⒍静皇匙?,這沈家,竟齷齪惡毒至此!連一個所謂的“自家人”都不放過,要用這種陰損的手段斷絕子嗣?
“不然呢?”沈停云靠在輪椅上,閉著眼,臉上帶著疲憊的譏誚,“他們怎么可能允許我這個傀儡,留下帶有蘇家血脈的子嗣?”
我握緊那顆解藥,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這個家族,遠比蛇窟還要毒辣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