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畫廊藏在城市新興藝術區(qū)的街角,三層純白小樓像塊浸了光的玉,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得能映出云影,暖黃燈光從里面漫出來,把墻上的畫作烘得格外有溫度。
門口立著塊黑底銀字的招牌,“心安”二字刻得清雋,風一吹,旁邊掛著的細銅鈴還會叮當?shù)仨憽?/p>
上午十點的陽光正好,心安推開玻璃門時,鈴音剛落。
她穿了身燕麥色軟糯針織套裙,布料貼在身上,悄悄勾勒出腰腹的曲線;長發(fā)松松挽在腦后,露出一段干凈的脖頸,耳后別著朵小小的白色雛菊——是今早路過花店時隨手買的,溫柔里又透著點利落。
“安姐早!”
活力滿滿的聲音撞過來,穆穆抱著一疊資料快步迎上來。
小姑娘穿合身的黑色套裙,白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敞著,露出一點鎖骨,豐腴的身形走起來帶風,笑容亮得像晨間的向日葵。
“早,穆穆?!毙陌残χ鴳?,目光卻越過她,直直落在主展廳最顯眼的位置——昨晚從地攤淘來的那幅抽象畫,已經裝裱好了。
深色木框襯得畫芯愈發(fā)奪目,暖光淌過畫紙,金紅黑三色線條像活過來似的,纏纏繞繞,明明是靜態(tài)的筆觸,卻透著股往人眼里鉆的神秘勁兒。
它掛在一眾精致畫作中間,竟半點不突兀,反倒像從一開始就該在這里,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劓?zhèn)著整個展廳。
“安姐,你昨兒撿的這畫到底啥來頭?”穆穆湊過來,歪著頭盯了幾秒,揉了揉眼睛,“看久了有點暈,可又忍不住想多看兩眼,這畫真怪?!?/p>
“我也說不清?!毙陌沧呓鼉刹剑晟难劬镉持嫷挠白?,“就是覺得它身上有股勁兒,拽著人?!?/p>
“也是,你眼光從來沒錯過!”穆穆聳聳肩,立刻把畫拋到腦后,獻寶似的遞上日程表,“對了安姐,十點半‘遠洋’李總來看那幅《秋江渡》,下午兩點有個私人藏家約了看水彩,還有……”
心安一邊聽著,一邊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桌上放著杯熱咖啡,奶泡還浮在表面,是穆穆一早泡的。
她端起來抿了口,目光掃過攤開的上季度財報,指尖忽然頓了頓。
“怎么了?”穆穆湊過來,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上個月銷售額……比預期高了近三成?!毙陌驳闹讣鈩澾^一串數(shù)字,眉頭微挑,語氣里帶著點困惑的笑意,“尤其是下旬,好幾個磨了半個月的客戶,突然就爽快下單了?!?/p>
穆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胳膊肘不小心撞了下桌角,也顧不上揉:“真的!安姐你也太神了!這說明咱們畫廊要火了!”
心安笑了笑,沒再多想。
她本就不是愛鉆牛角尖的人,更愿意把這當作意外的好運。
放下財報,她翻開待處理的合同,咖啡的熱氣輕輕拂過鼻尖。
接下來三天,心安畫廊像被按下了“好運加速鍵”。
之前那個磨了半個月、改方案改到穆穆都快哭了的客戶,突然打了電話來,聲音比上次溫順了八度:“就按最后那個方案來,再加一幅同系列的小品,盡快安排發(fā)貨?!?/p>
本地藝術雜志的資深記者來串門,本是為了另一幅油畫,卻蹲在那幅抽象畫前看了足足二十分鐘,掏出筆記本記個不停,回去后發(fā)了篇專欄,標題就叫《藏在小畫廊里的神秘筆觸》,畫廊的預約電話一下子多了一倍。
最離譜的是那位海外回來的富商,穿得一身休閑,本是進來躲雨,卻一眼看中了展廳里標價六位數(shù)的青銅雕塑,對著雕塑繞了兩圈,掏出支票本就簽:“這玩意兒和我書房墻很配?!焙炌赀f過來時,筆尖都沒抖一下。
畫廊里的人忙得腳不沾地,穆穆像只停不下來的小蜜蜂,穿梭在展廳里,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安姐!那兩幅壓了半年的風景賣了!客戶說看了報道特意來的!”
心安從合同里抬起頭,看著展廳里來來往往的客人,嘴角彎起。
她的目光又落到那幅抽象畫上。
暖光里,畫中的線條似乎又纏得緊了些。她只當是自己淘到了“吉祥物”,壓根沒往別處想。
直到三天后的下午,畫廊里的客人終于少了些。
心安正在核對合同,辦公室門被輕輕敲了敲,穆穆探進頭來,表情有點古怪:“安姐,有個客人指名要見你,說要談大買賣——姓沐,叫沐汐,看著……特別不好惹?!?/p>
“請她進來?!毙陌卜畔鹿P。
很快,辦公室門被推開,一股冷香先飄了進來。
并不是香水味,是高級羊毛西裝曬過太陽后,又藏進恒溫衣柜的清冽感。
走進來的女人和心安年紀相仿,卻像從另一個“冷調世界”來的。
黑色西裝套裙剪裁利落,襯得她身形愈發(fā)瘦削高挑;長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露出一張過分白皙的臉,妝容精致得像瓷娃娃,唯有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玻璃,掃過辦公室時帶著股不動聲色的評估。
“心小姐,沐汐?!彼_口,聲音平穩(wěn)得沒一絲起伏,卻自帶壓迫感。
走到辦公桌對面坐下,雙腿優(yōu)雅交疊,指尖輕輕搭在膝頭,姿態(tài)從容,卻像無形中將主動權攥在了手里。
“沐小姐,請坐?!毙陌簿S持著禮貌的笑,心里卻莫名繃緊了弦,這個女人身上的“掌控感”太強了,讓她有點不舒服。
“我要那幅畫?!便逑珱]繞彎子,目光直接投向窗外展廳的方向,“主展廳中央,沒標題的抽象畫。”
心安愣了下,她竟真是沖著那幅地攤畫來的。
“抱歉沐小姐,那幅畫是非賣品。”她端起咖啡抿了口,笑容淡了些,“我留著自己收藏的?!?/p>
“五十萬。”沐汐打斷她,指尖在膝頭輕輕敲了下,像在報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數(shù)字,“現(xiàn)在就能轉賬?!?/p>
這個價格遠超心安的預期,不過那只是幅來歷不明的舊畫。
她驚訝地眨了眨眼,隨即搖頭:“沐小姐,不是錢的問題?!?/p>
沐汐的表情沒絲毫變化,仿佛早料到會被拒絕。
她身子微微前傾,目光鎖在心安臉上,像獵人盯著獵物:“一百萬。”
旁邊的穆穆倒吸冷氣的聲音格外清晰,手都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比桌上的咖啡杯還圓。
心安的眉頭終于擰了起來,嘴角的弧度徹底收了。
對方這副“勢在必得”的樣子,讓她心里的不適越來越重:“沐小姐,我說了,不賣。”
辦公室里靜了下來,空氣像凝住了。
沐汐盯著她看了幾秒,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冷光。
“心小姐,”她語速放得極慢,尾音拖出一點冷意,“有些東西,看著是寶貝,留在手里,可能是禍事。它沒你想的那么簡單?!?/p>
這話里的威脅意味太明顯了。
心安心里那根弦“嘣”地繃緊,琥珀色的眼睛亮起來,直視著沐汐,語氣冷了下來:“我的畫,我的畫廊,我覺得好,就夠了。不勞沐小姐費心?!?/p>
沐汐又看了她三秒,嘴角極輕地向上扯了下,那不是在笑,是種帶著警告的弧度。
她站起身,拿起手提包,動作很干脆,完全沒有拖泥帶水。
“打擾了?!?/p>
鞋跟敲在地板上,篤、篤、篤,每一聲都像敲在人心尖上,漸漸遠去。
穆穆直到那聲音徹底消失,才癱坐在椅子上,拍著胸口:“我的天!一百萬??!那畫到底是什么來頭?還有那個沐小姐,氣場太強了,我剛才都不敢喘氣!”
心安沒說話,走到窗邊往下看。
沐汐的身影出現(xiàn)在畫廊門口,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她身邊,車門打開,她彎腰坐進去,車子像條魚似的扎進車流,很快沒了蹤影。
她轉過身,走到主展廳,又站在了那幅抽象畫前。
暖光依舊,畫里的線條在光里似乎又動了動,明明還是那幅畫,此刻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沉郁。
展廳里客人低聲交談,銅鈴偶爾叮當作響,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可她心里,卻像被沐汐那句“可能是禍事”蒙上了層薄灰。
她只是想收藏一幅喜歡的畫而已。
而此刻,黑色轎車的后座上,沐汐撥通了一個電話。
她看著窗外倒退的街景,臉色冷得像結了冰。
“她拒絕了?!甭曇衾餂]半點溫度。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沐汐的嘴角勾出個極淡的笑,卻沒半點暖意:“計劃改了。那幅畫,我必須拿到,不管用什么辦法?!?/p>
頓了頓,她補充道:“盡快準備。別出紕漏?!?/p>
掛了電話,她看向窗外,車窗外的陽光正好,可她的眼底,卻只有一片沉沉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