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場上的歡呼聲還沒徹底平息，李云龍就已經(jīng)勾著高陽的肩膀，把他往團部拖了。
“走走走！今天老子高興，咱哥倆好好喝一個！”
李云龍的步子邁得極大，仿佛腳下踩著風(fēng)。
團部里，炊事班早就得了信，破天荒地端上來一盤炒雞蛋，一盤花生米，還有一小壇地瓜燒。
這在眼下的新一團，已經(jīng)是頂破天的席面了。
李云龍親自給高陽滿滿地倒上一碗酒，粗糙的陶碗里，渾濁的酒液晃蕩著，映著油燈的光。
“高陽，你小子今天可是給老子長了大臉了！”
李云龍端起碗，跟高陽重重一碰。
“往后，這炮兵排就是你的！你放手去干！誰他娘的敢給你小子使絆子，你告訴老子，老子擰下他的腦袋！”
一碗酒下肚，李云龍的臉膛更紅了，話也徹底敞開了說。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炮兵排，眼下就一門炮，加上你也就八個人，是寒磣了點?！?/p>
“人手不夠，炮再好也玩不轉(zhuǎn)。你得擴編！”
高陽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放下酒碗，從懷里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雙手遞了過去。
紙是那種最粗糙的馬糞紙，上面的字卻是用炭筆寫得一筆一劃，工工整整。
“團長，這是我琢磨了一晚上，寫出來的‘炮兵排初期發(fā)展規(guī)劃’，請您過目?！?/p>
“哦？”
李云龍來了興趣，接過那張紙，借著油燈的光瞅了半天。
“炮、炮兵排……發(fā)展……規(guī)、規(guī)劃？”
他念得磕磕巴巴，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行了行了，別跟老子拽這些文縐縐的詞兒，直接說，你小子想干啥？”
高陽清了清嗓子，身體坐得筆直，臉上是一本正經(jīng)的嚴(yán)肅。
“報告團長！炮，是咱們新一團的寶貝，是咱們的命根子！咱們的戰(zhàn)術(shù)，都得圍繞著這門炮來打?！?/p>
李云龍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抓了顆花生米扔進嘴里。
“說得對！繼續(xù)說！”
“所以，保護炮兵陣地的安全，就是我們工作的重中之重！”
高陽的聲音鏗鏘有力。
“我認(rèn)為，光靠我們炮兵自己那幾個人，是遠遠不夠的。一旦被鬼子的小股部隊摸上來，咱們這寶貝疙瘩就得報銷！”
這話算是說到了李云龍的心坎里。
他一想到那門炮要是被鬼子炸了，心就跟刀剜似的疼。
“那你小子想怎么辦？”
高陽見時機成熟，開始了他的“表演”。
“根據(jù)我的初步構(gòu)想，為了構(gòu)建一個立體的、縱深的安全防御體系，我計劃首先組建一個步兵警衛(wèi)班?！?/p>
“這個班，專門負責(zé)炮兵陣地五十米范圍內(nèi)的核心區(qū)域防御，防止敵人滲透。”
李云龍點點頭。
“嗯，有道理?！?/p>
“其次，光防御不行，我們還得有自己的眼睛。所以我計劃再組建一個偵察警衛(wèi)班，負責(zé)陣地外圍一公里范圍的警戒和情報搜集，提前預(yù)警。”
李云龍又點點頭。
“嗯，考慮得挺周全。”
“然后，炮彈的運輸和補給也是個大問題，總不能讓炮手自己扛吧？所以我計劃再組建一個后勤保障班，專門負責(zé)彈藥和物資的運輸。”
李云龍的眉頭開始微微皺了起來。
“等等，你這又是警衛(wèi)班，又是偵察班，又是后勤班……這都三個班了?！?/p>
高陽仿佛沒看到李云龍的表情變化，繼續(xù)用他那充滿蠱惑力的語氣說道：
“這還只是最基礎(chǔ)的！團長您想，萬一鬼子騎兵沖過來怎么辦？我們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啊！所以，一個機動性強的騎兵警衛(wèi)班，也是必不可少的！”
李云龍聽到這，終于忍不住了。
他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打斷了高陽的話。
“行了行了！你小子別跟老子在這掰扯了！老子聽明白了，你就是要人！”
李云龍瞪著眼睛。
“你就給老子一句痛快話，你到底要多少人？”
高陽站得更直了，像一桿標(biāo)槍。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里閃爍著一種名為“野心”的光芒。
他伸出一只手，張開了五根手指。
“報告團長！初期目標(biāo)……”
“五十人？”李云龍猜測道。
高陽搖了搖頭。
“五百人！”
“噗——！”
李云龍剛喝進嘴里的一口酒，結(jié)結(jié)實實地噴了出來，全灑在了對面的墻上。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指著高陽的手都在哆嗦。
“多、多少？！”
高陽面不改色，重復(fù)了一遍，聲音比剛才更大。
“五百人！”
團部里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足足十幾秒，李云龍才緩過勁來，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當(dāng)作響。
“五百人？！你他娘的一個排要五百人？！”
李云龍的嗓門大得像是在打雷。
“你小子是想給老子建一個營?。〔?！你他娘的是想建一個加強營！”
“高陽！你小子是不是喝了點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面對李云龍的雷霆之怒，高陽卻異常鎮(zhèn)定。
他一臉嚴(yán)肅，甚至帶著幾分委屈。
“團長！這是最低保障！絕對是最低保障啊！”
“您想，咱們這炮多金貴？全晉西北都找不出第二門！這要是讓鬼子摸了，別說您，旅長都得扒了咱們的皮！”
“五百人聽著多，可分散到四個方向，每個方向也就一百來人。再去掉偵察的、后勤的，真正能打的才多少？這兵力，面對鬼子一個小隊都夠嗆！”
“團長，這筆賬您得算??！是用五百人的編制，保住咱們團的命根子，還是為了省幾個人，把這寶貝疙瘩置于險地？孰輕孰重，您比我清楚！”
高陽的一番話，連珠炮似的打了出去。
有理有據(jù)，還帶著點恐嚇。
李云龍被他這套“歪理”說得一愣一愣的。
他想反駁，可仔細一琢磨，好像……他娘的還真有點道理？
這炮確實是寶貝，萬一真丟了，他李云龍哭都沒地方哭去。
再說了，這小子是個能人，是個天才！
對天才，就得特殊對待！
李云龍看著高陽那張寫滿了“忠誠”和“為了全團著想”的臉，心里的火氣漸漸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小子，膽子比天還大，可偏偏說的話，還讓你挑不出大毛病。
他沉默了半晌，拿起酒壇子，又給自己滿上了一碗，一口喝干。
“好小子……”
李云龍咂了咂嘴，眼睛里閃著一種復(fù)雜的光。
“老子這輩子，打過狠仗，見過悍匪，可像你小子這么能忽悠的，還是頭一個！”
他用手指點了點高陽，臉上露出一個無奈又欣賞的笑容。
“行！”
李云龍大手一揮，下了決斷。
“老子就準(zhǔn)了你！不過我可告訴你，團里勻不出這么多人給你！人，你自己想辦法去搞！槍，你自己想辦法去弄！”
“只要你能把人拉來，養(yǎng)成軍，形成戰(zhàn)斗力，別說五百人，你就算搞來五千人，老子也認(rèn)！”
“能搞來，那就是你的本事！”
這道“令箭”，正是高陽夢寐以求的！
他心中狂喜，臉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猛地一個立正敬禮，聲音洪亮如鐘。
“是！保證完成任務(wù)！”
“絕不辜負團長的信任！”
高陽轉(zhuǎn)身走出團部，夜風(fēng)吹在他發(fā)燙的臉上，無比舒爽。
他回頭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團部，嘴角，終于勾起了一絲得逞的微笑。
他的“炮兵排”，馬上就要變成一個誰也想象不到的怪物了。